第一百三十四章革弊图新
碧珠在行号里焦急地来回走动,她已经约好了丹麦、瑞士、法兰西、西班牙等国的大班来,可这已经过了有小半个时辰,连个人影子都没见到。“哎哟,碧珠姐,你坐下消停一会好不好?我看你这忙叨叨的眼晕。”景春睡眼朦胧,接连打着哈欠,他昨晚回舅舅的府里看了小半夜的戏,又为了来行号起了个大早,现在还困着呢。
“你懂个啥?你一天就知道吃饱不饿!哪凉快上哪待着去,别烦我!”碧珠把窝着的一肚子火撒在了景春头上。
景春嬉皮笑脸地说道:“我哪也不去,就这凉快。谁说我不饿?早饭还没吃呢!碧珠姐,你早上做啥好吃的了?剩没剩点儿?”
碧珠被气乐了,“你不问我还忘了,早上做的水晶虾饺和艇仔粥,别说,还真剩了一些。”
“真的啊?太好了!”景春说完撒腿就往后面跑。
碧珠在后面说了一句:“可惜啊,剩下的都让我倒掉喂那野猫了。”
“咦,碧珠姐,我说你什么意思啊?我这馋虫都挨着牙了,你又生生让我咽回去,真够你的啊!背着我做好吃的,一个都不给我留,亏得我在东瀛还想着你,背着秉鉴哥去街上给你买礼物……”
“你背着我给你碧珠姐买什么礼物了?”秉鉴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问。
景春满脸通红,“没,没,我说着玩呢!”
“还说呢,可别提了,景春给我买了一套衣裳……”碧珠说着也脸红了。
秉鉴奇怪地问道:“那不挺好吗?”
“好什么呀?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买那衣裳后面还背了一个枕头,它也没法往外穿啊!我看他就是纯心想寒碜人。这景春没事的时候就拿着他给我买的这件衣裳和我说事,让我领他的人情,我都懒得搭理他。”
景春一脸不服气,“你问问秉鉴哥,东瀛女人是不是都穿这个?背个枕头怎么了?你年轻轻的,它也没多重,也累不着你,背就背着呗,我看着挺好看的啊。再说了,我买的时候人家也没朝我要枕头钱,算是白给的,不要白不要。你要是不喜欢,摘下来给我,我晚上枕着。”
“哈哈、哈哈”,秉鉴听了大笑,“碧珠,这个你还真怨不得景春,确实那东瀛女子都是这么穿的。我听说东瀛人管那个小枕头叫做‘带’,为了束缚那衣裳,也是为了装饰起来美观。”
景春见秉鉴为他说话,更理直气壮了,“秉鉴哥,你说说,就我这碧珠姐脾气可咋整,我和她说了一溜十三遭嘴皮子都快磨漏了,可她就是不信我的……”
碧珠更加不好意思,忙挥了挥手,佯装生气地对景春说:“好了,好了,快去后面吃虾饺堵堵你的嘴。我和东家说正事了。”
景春听说又有虾饺可吃,向碧珠扮了一个鬼脸,乐颠颠地跑向了后院。
“东家,我约了几国的洋商到咱这行号里来,心思着把咱家要给他们做的好事与他们说一说,他们也答应我好好的,可这过去半个时辰了……”碧珠感到不解,也无奈。
秉鉴徐徐答道:“一家不来算是意外,几家同时不来就是故意为之,不必再等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我和叶上林在库房里等那些江浙毛皮商人的情景,这回很可能就和那次的道理一样,是有人在背后拉扯了他们的腿脚。”
“如果不是洋商联合起来抵制咱家,你的意思是有同行故意使坏?”
“我们现在就是‘树大招风’的处境。”秉鉴同样很是无奈。
“你感觉叶上林在其中参与没?”碧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会留意叶上林。
秉鉴摇摇头,“不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很正常。或是迎风而立,或是折腰低头。”
“你准备怎么办?”
“就如二哥生前告诫,到了这个阶段,低眉顺眼无用。”
在秉鉴沉着而坚定的目光里,碧珠知道,此时的他研精静虑,从容自若,处之怡然,方寸不乱,再也不是那个弱不禁风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内暴外凌之时只知道逆来顺受的伍秉鉴了!
“碧珠,一会我和你分头去找这些洋商洽谈,这样的效果更好些,要知道他们之间也是存在竞争的,将他们聚在一起谈事并不是什么好事。洋商这里不是铁板一块,各个击破,自然就是一盘散沙。至于背后鼓风之人,无论是跳梁小丑,还是得道神仙,早晚都会现身的,我们拭目以待也就行了。再有,我们这次重点要改变洋商的交易习惯。”
本小说最新章节在6@9书#吧首发,请您到六九书吧去看!
“改变交易习惯?”碧珠奇怪地问。
秉鉴背着手,很是自信地说道:“对,就是要改变他们的交易习惯。几十年来,洋商与我们行商的交易习惯都是他们贩运来什么我们承揽什么,事先我们并不清楚船上装载了什么样的货物、数量以及品级等信息,只有船到了黄埔码头才知晓,可那些货物不一定就是我们需要的或者中意的,同样,洋商也不知道我们急需什么;洋商回船的采单,我们也只有见了他们的面儿,才知道他们要采买什么,这样往往造成我们措手不及,临渴掘井、临阵磨枪必然会造成成本上的增加,也会延迟耽误他们回船的计划。这么一来一回产生的麻烦,说白了就是消息闭塞不灵通造成的,但对彼此交易影响极大。例如,今年我们怎么也不会料到咪唎坚人会同时来十条船,并且四条船上还装载了那些人人嫌弃的货物,我们当时也料不到他要去东瀛购铜以致一船的采单都没有,这样的问题一旦造成误判处理不好,给双方都会造成极大的损失。”
“如此交易习惯已是经年累月形成的,虽然有你说的这么多弊端,可是大家都是按照这个模式去做的,想要改变起来却并不容易,而且感觉连个抓手都没有。”碧珠虽然感觉秉鉴说的有道理,但感觉不太可行。
秉鉴既然把这个想法提出来,自然早已胸有成竹,“这件事说起来很难,做起来其实也很容易。我想我们要和洋商采用订单制进行交易,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具体说来就是每一年的贸易期结束时,或是等洋商回船时,我们和他们签订下一年的来船货物协议,包括数量、品级等都在其中一一标注清楚,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也为了表明我们的诚意,我们按协议的总体数额预付部分订金给他们;同理,他们回船的采单也要签一份协议,同样在上面将要采购的货物写个明白,但不需要他们付订金给我们。如此下来,双方对于下一年的交易都是清清楚楚,不用再事到临头抱佛脚,对于彼此都是一件大好事。这么做,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像我们这样的中小行商可以有计划地安排下一年的资本使用,将下一年的事情提前安排好,安心有盼头不说,即使有个风吹草动也能从容应对。”
怎么说呢,碧珠本来就对秉鉴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再听到这些韬略更是奉若神明心醉神迷自感望尘莫及,如果按照秉鉴这样做,不单会弥补自身行号因资金短缺带来的不足,也会在与大行商的竞争中占有先机优势增强自身的实力,真可谓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并且听来也很易于让洋商接受,但她不动声色继续疑问道:“假若洋商收了我们的订金,下一个贸易期他不来了怎么办?”
秉鉴摇摇头,“这个问题虽然我也想到了,可眼前还没有什么好办法予以防范,这个好比你借出去的钱,你就是天天看着那欠债人,也有要不回来的时候。这个事情总体来讲靠双方诚信经营,又有协议约束,利大于弊,太大的闪失不会有。改弦更张,革弊图新,虽然不能一蹴而就,但我们要培养洋商与我们交易的一种新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