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内外兼修
听到秉鉴说起了做生意的心情和感受，又总结称之为“服务”，这令包括陆进、单增辉在内所有人都是惊讶，拿酒馆里的小二迎客态度做例子大家都能听得懂，可这行号经营生意与酒馆招揽食客实在是大有不同，别的不说，这行商经营的都是大宗货物，动辄就是几万、十几万、几十万的银两，如果仅凭如店小二那般热情招呼就能将生意做下来，那这天下的生意也太好做了，岂不是人人都要去做生意？
秉鉴说道：“店小二讲究个迎来送往，我们行号经营何尝不是这样？洋商商船进入澳门水道，办了各项手续之后，雇佣引水人进入珠江水道，最后进入黄埔港交易，这一过程说起来简单，但对于洋商来讲这里面存在着诸多麻烦不便与风险，特别是对于那种第一次来贸易的洋商散商讲更是摸不清门路。首先就是关于引水人的问题。此时伶仃洋大概有22尺深，每年新的浅滩和沙洲不断形成，河道逐年变窄，洋商商船的吃水深度一般从15尺至19尺，洋商必须在澳门找到一位引水人才敢进入珠江水道，每次支付的报酬也是从三十几西元至六十几西元（西班牙银元的简称，一西元兑换0.72-0.74两白银）不等，可如果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引水人，商船就会在澳门耽搁下来，损失自然很大，我想以后只要是与我们贸易的洋商，我们免费派引水人给他们领航，引水员的费用由我们来支付。通事（通译）也照引水人的例来，我们免费提供。”看着众人惊讶的神情，秉鉴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再有，就是洋商商船的补给品问题，现在的通行做法是洋商雇佣买办为他们采买，为此不单要付买办的雇佣费用，还要额外用高价来支付买办所采买下来的食物、衣物，可不要小看这些物品的价值，据说今年丹麦的一艘商船在黄埔港停留三个月等待装运货物，150名船员共计吃掉了400多只鸡、鸭、鹌鹑和鸽子，3000多担的水果和蔬菜，300多担的猪肉、羊肉和鱼肉，三个月里光小公牛就被吃了三十几头。等商船返程时，鸡鸭又是七、八百只，小公牛二十几头，羊十几只，奶牛五头，另外还要加上容易保存的柚子几百个。而我们要做的是，与我们合作的洋商，我们免费提供买办服务，不收取任何佣金，并且所采买的东西不加分文，什么价钱来的，就什么价钱给他们，接受他们的监督。还有，我们的仓库里也要常备帆、滑轮、沥青、松脂、绳索、填隙料等商船用的基本器具和物资，以备我们‘怡和行’所承保商船的不时修补之需，价钱上不只不赚钱，如果是小量，我们连本钱都不收，还是免费。以上我说的这些，就好比像下围棋做的那种‘眼’，看着小，却可以盘活这个棋局，并且我们要做的这些一定是别人家没想到、没做到的，我们就要用这样的细致服务来吸引洋商与我们做生意。我们以后也要在商馆附近建房子，免费供来往的洋商大班级别人员使用。对于与我们合作的内地散商，同样按照这个想法来，只是具体细节我们会后仔细研判确定。”
厅内掌声四起。
真要是按照秉鉴说的将事情都如此周到细致做下来，别说洋商，就是放在谁身上它都是舒服啊。虽然是需要花上些银子，可是和那整船的货物赚来的利润也就显得九牛一毛了，这也就是花小钱办大事的道理。虽然道理简单，可能想出如此行事路径的人就是少之又少了，秉鉴看问题大处着眼小处着手，就是让人佩服。
秉钐站起来，急着问道：“三哥，我好像是听明白了，你是不是要把这些吃喝拉撒锅碗瓢盆修修补补的繁杂事务让我去做？”
秉鉴微微一笑，“你猜对了。”
“好吧。”秉钐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又嘟囔了一句“我说怎么开板儿就说店小二呢，原来把这个位置留给我了”，说完拉个大长脸坐了下去。
“老四，之所以要把这么重要的事务交给你来做，主要是考虑到你口舌灵活擅于与外人一团和气打交道。刚才我也说了，这些事情虽然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但却可以给我们带来大生意做，所以你千万不要觉得给你安排这个位置不重要，按我的想法，这个位置很重要，非常重要，是我们内外兼修成事的关键所在，你把这些事情做好了，你就是咱家的大功臣。”
秉鉴这番安慰之语顿时让秉钐又喜笑颜开，“好，好，这家里人可都在这儿呢，也都听明白了，我干的事是很重要，也很辛苦，你们不要瞧不起我，到了年底，也要多分我些银两才对。”
“好！”
“行！”
“你好好干，功劳都是你的！”
大嫂张氏带头附和把秉钐捧得高高的，让秉钐乐滋滋的合不拢嘴。
秉鉴继续说道：“今后我们家除了爹、母亲和娘，其他人都至少要学会一种洋商的语言，做到熟练流利。之前说过我们伍家人要行事低调，从今天起，要更低调，谦卑自牧，戒骄戒躁，行事需更加谨慎。我们今日所商量的全盘计划暂时绝不可向外界张扬，咱把丑话说在前头，谁将机密泄露出去，谁就要为此负责。另外，单掌柜，石家曾经的那些伙计你用起来顺手，能找来的尽量找来。”
单掌柜一拱手，“感谢东家信任和支持。南洋十几国很是分散，又多海岛间隔，确实是需要多个人手在当地接洽。我想我们在南洋采购的货物大致应包含以下这些：木材、香料、海参、象牙、燕窝、鱼翅、槟榔、肉干、草药用于内地散商交易；藤条、锡用于供给内地茶商包装茶叶（注：藤条起的作用是在茶箱之间做间隔衬垫用；锡可以做成锡罐，能在外地茶商向广州运输中起到对茶叶的保护作用）；而西米（一种用棕榈树类的树干加工制成的可食用淀粉，当时洋商多在瓷器包装中使用）、烧酒、蜡、蜡油、鲨鱼皮则用来卖给西洋商人。”
“好，就按照单掌柜说的办。”秉鉴爽快地答应下来。
张氏手舞足蹈，“听单掌柜这么一说，我和高氏经营的那分号岂不是又多了品类？那这以后啊，可真有我们累受的。可话说回来，咱苦点累点不怕，赚银子就行，哈哈。”
“大嫂，以后那分号由弟妹一人支撑……”
张氏听了一愣，脸色也激动起来，吵嚷道：“老三，你看我这干得好好的，怎么说不让干就给辞了？你这不属于卸磨杀驴吗？我真就是想不通了，这全家人都有了活计，你大嫂我差哪儿啊？”
“张氏，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给你安排活计做就能饿着你吗？有陆顾问和单掌柜在这里，你这般吵嚷不怕被笑话吗？”大奶奶斥责完张氏，又转而对秉鉴说：“老三，说来你大嫂脾气是古怪了些，可还是有做事的劲头儿和能力的，也是闲不住的人，若是还有那空缺，你还是给她安排个。”
秉鉴听了大奶奶的话，抿嘴一乐，对张氏说：“大嫂，我说不分给你活计做了吗？就你这股泼劲儿，要是不派上用场，岂不是屈才了！现在咱家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一个萝卜就要顶上一个坑，告诉你，咱家准备在武夷山购买大片茶园，我听说你娘家人自来是在肇庆种植茶园的，想必你对茶园不陌生，所以我准备让你去武夷山管护茶园，至于经营上我另派人手。”又对刘氏说：“二嫂，你且安心将侄儿侄女抚养，石家留下来的那些家眷生活起居你也要代我留心照料。”
“你还是要购买茶园？”艾香挺着大肚子，已经在凳子上坐不住了，但她真切地看到了秉鉴这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风采，心下自然是满满的骄傲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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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没有自己的茶园，我们终归是要受制于人的。并且，我们这次做的茶要比去年供给咪唎坚人的更精致，更高端，更上档次。”秉鉴说完，内心里也是禁不住有些落寞，他清楚，在对洋商茶叶贸易的竞争中，他和卢家，再具体点说和清妍，在未来不可避免地要并驱争先互争雄长，一较高低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