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初进高庭

酉时三刻，秉鉴、秉钐和景春准时来到了两广总督府的辕门，报上姓名，有守门的戈什哈跑着进去通禀。景春是总督大人特意交代秉鉴带来的。秉镛虽然也想来，但一想到可能被大人不待见或者当众羞辱呵斥，并且还要夹着尾巴躲在秉鉴身后受其庇护周全，最后也就打了退堂鼓执意不肯来；秉钐二话不说，连鞋都没来得及提，就颠颠儿地跟在了秉鉴的后面，他可不想失去这见大官的机会，就是挨上大人一顿骂那也光荣，以后和朋友们说总督大人找他去了趟总督府就是专门为了骂他，那可比说总督赏了他二十两银子还牛气，还上档次。两广总督府东西宽四十余丈，南北纵深约有八十丈，秉鉴此时所在之地是辕门，对面有照壁、旗杆、乐亭鼓亭、一对威武雄壮的石狮、东西班房，以及西辕门外专供每日报时及拜发奏折之用的炮台等，让人没进入府里，就已经给人了望而生畏的感觉。秉钐也感觉自己少了来时路上那股兴奋劲，心里生了不安忐忑。

在戈什哈的带领下，三人又到了有三尺高的一扇黑色大门前，这是正门，左右两侧各有一扇小门，大门上方正中悬一匾额，上书“两广总督部院”。上了台阶，进了右侧的小门，秉鉴发现大门里分东、中、西三路，左右配有厢房、耳房，又有十几株高大的苍翠松柏挺立在路边和各处房前。这是一个五进的院落，除了刚进来的大门，又能看到中路上纵向排列着仪门、戒石坊，大堂，二堂，官邸，上房，每座都是气魄宏伟。他所走的这条东路又有东花厅、外签押房等建筑，经过一道回廊，来到了二堂之后的内宅门，戈什哈走到这里停下，把他们三位交给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这个人继续领着往里走，这也就到了所谓的三堂，三堂又称官邸，是总督的书房和内签押房，到了这里秉钐已感觉小腿肚子直转筋，哆嗦得站立不稳。

待那管家模样的人从房里出来，招招手，把他们三个领了进去。还没等看清里面什么，秉钐已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口里喊着“小人伍秉钐叩见大人……”

这老四也真是的，你急什么啊，倒是给个知会一起来，秉鉴听他这么一喊，也忙拉着景春跪了下去。奇怪的是没有得到任何回音。过了一会，秉鉴小心地抬起头来上下左右偷眼瞧了瞧——书房里虽然有灯火，但没人！他心里边不禁暗自埋怨老四——你能不能瞅明白点再行事，这可好，只能跪着等了。秉钐倒是规矩，一直头触地，肥屁股撅得老高，好像野鸡一头插进雪地里一样。

又过了一会，秉鉴听到书房里有扇门被打开的声音，“都起来吧。”随着这一声招呼，福康安走到了三人的近前。

待秉钐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之际，福康安认出了他，故意冷冷地一问：“哟，你也来了？”听这么一问，秉钐差点没被吓哭了，“大、大人，小的给您赔……”

“好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都坐下说话吧。”福康安说完转身走到书案后面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秉鉴看福康安穿的还是一身便服，并没有像一般官员那样好似那一身官服是租来的一样，时时穿，处处穿，恨不得晚上上趟茅房都得现穿上再去。再见大人面上也是和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看不出有什么官架子，手中还是摇着一柄折扇，很是轻松自在。

福康安接着说道：“伍秉鉴，想在武夷山时，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能在我遇到贼人纠缠时能挺身而出，颇显侠义气概，这个很难得。特别这个小兄弟手握两块石头，面对几个恶人临危不惧，更是着实可爱。我们这也算是患难与共过的朋友，所以今日不要拘泥官民礼制，还要如未知我身份之前那般模样，无所顾忌，畅所欲言，不要唯唯诺诺曲意逢迎，也不要畏畏缩缩诚惶诚恐，那般言语做派就没什么意思了。”

景春听大人夸自己，低头很是腼腆的咧嘴笑了。伍秉鉴说道：“小人当时只是见那贼人可恨可恶，做了一个常人都会做的一件平常小事，实在是微不足道，让大人挂怀，确实是让小人惶恐。小人及家人眼拙，未识大人您王公贵胄之本色，冒犯之处，还望大人恕罪。”

“伍秉鉴你有胆识，也有见识，这对于一个商人来讲很是难得。至于冒犯之说不存在，不知者不怪，叫你那兄长，也包括眼前这个放心，我福康安不是仗势欺人之人，也不是睚眦必报之人。”

秉钐听了不知是出于感动，还是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眼泪汪汪的，猛地抽了一下鼻子，又用手抹了一把眼睛，一副可怜的样子。秉鉴听后心里也是暖意融融，忙起来躬身施礼道谢，福康安虚抬了一下手，示意他坐下，“今日找你们来并无什么紧要事务，一是让你们熟悉熟悉我这里的路径，为了以后走动起来方便；二是我要听听此时十三行里的现状以及与夷人往来交易的情形。”

“大人，此时十三行里共有大小行商十七家，每年往来交易的夷商约有十二国人，出关以茶叶、陶瓷、生丝绸缎为大宗货品，入关以西洋奇巧之器以及毛皮、羽纱、棉花棉布、胡椒、人参、锡铁矿物等，每年的交易量……”秉鉴将他所知的情况和福康安说了个简要明白。

等秉鉴说完，福康安问道：“你那日说你缺银子周转，缺口有多大？”

秉鉴实话实说：“如果与他人合作，尚有七万余两的缺口；若是独立支撑，还要再追加十万两。”

福康安诧异，“那听你这么说来，你两手攥的都是空拳头？”

秉鉴狼狈，也怕大人误会，忙又把自家去年的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奥”，福康安听后微微点头，又接着敷衍了一句，“确实是不容易”，然后不再说话。

秉鉴感觉场面瞬间冷淡下来，自忖应是自己的哪句话让福康安听后失了热乎情绪，不免在心里有些后悔说的多了，可也不能再这么不知趣地坐下去，“小人临来时给大人带了一件礼物，不知入不入大人的眼……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随身带来的一个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个纵向由七条银质大小不一的窄边圆环，中间由一条宽边圆环互相连接而形成的球状物件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福康安的面前。

“浑天仪！”

只见这个浑天仪用环架分为三层：外层为地平圈、子午圈、赤道圈；中层是可绕轴旋转的黄道、赤道、白道；最内层为四游环。各环皆刻有度分，环架通轴的中心处嵌一小地球，上刻有“阿美利加”（美洲）、“亚细亚”（亚洲）、“利未亚”（非洲）、“欧罗巴”（欧洲）等当时五大洲的名称，在通轴的一侧又设有太阳、月亮图形和一只小游表。旋转浑天仪可以演示太阳、月亮围绕地球转动以及日蚀月蚀等天体运行情景。黄道上还标有南北回归线、南极圈、北极圈，甚至京城、太原、厦门等城市以及长城在上面也有标注。

“这等物件我在宫里是见过的，据说是夷人南怀仁为圣祖仁皇帝而造，这件只是比那件小了些，却也显得精巧了。”福康安虽然说着话，可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浑天仪，“也难得你有这份心意，花费了多少银子我明天派人给你送到你的行号里。”

本小说最新章节在6@9书#吧首发，请您到六九书吧去看！

秉鉴忙说道：“大人博闻广识，眼力真是好，这个就是此时夷人按那个仿制的。此物件是小人用了几个平常的瓷碗瓷碟从夷人水手那里换来的，不值几个银两，大人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福康安说完，端茶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