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难分难解
艾香听说了秉鉴要和“广利行”合伙做生意的事,这几天一直在耍脾气,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有这样的事秉鉴不找自己的娘家,而非要和八竿子打不着的卢观恒搅在一起;又因为大嫂张氏和她添油加醋说了秉鉴和清妍以前的一些风言风语,这让她更加怀疑秉鉴是对清妍怀有旧情,与卢家合伙是为了跑着去见清妍;又因为碧珠已经搬出去住,秉鉴这些天又回来得实在是太晚,这同样让艾香也有些疑神疑鬼,毕竟她此时有孕在身,而碧珠不单轻手利脚,而且也是越发出落得标致,怕这孤男寡女的常在行号里难免有纠缠……婆婆吴氏、二嫂刘氏怕艾香生气窝火动了胎气,轮番陪在身边解劝,可并未见什么成效,碧珠反而感觉她们在自己面前故意替秉鉴遮掩隐瞒着什么。秉鉴这一阵子忙,一时也无暇理会和解释这些事。大奶奶听秉镛说秉鉴又结识了一个权贵人物,又联想到吴氏近期在自己面前扬脸绽眉的样子,以及艾香从不把她这个伍家当家人放在眼里的情景,感觉自己的权威正在不断接受挑战和考验,使本已放松一些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老三,说来和衙门里的人相交不是什么坏事,可总不能拿着行号里的银子去铺这样没头没尾的路,那些人美其名曰说帮咱家,可到最后呢,还不是拿回来一个枣,要还给人家三个大鸭梨,填的都是无底的洞?!我告诉你老三,咱买卖人就是买卖人,要以赚钱为主,不要总想攀着那些高枝儿摇摇晃晃不上不下的,有几个大人抬举你几下,你就感觉自己身价抬高了?我是不信!到头来你老三还是你老三,叫不出你来别的。听我的,什么总督什么大人的,对于我们家没用!你将经营好行号就行了,别的不用你操心,也不要好高骛远去做那些无用功。”
秉鉴猜想是有人在大奶奶面前说了那一千五百两银子的事,他恭敬地答道:“母亲,与衙门里大人交往,老三并非未为了拉大旗扯虎皮狐假虎威去仗势欺人,无论是粤海关的监督大人,还是知府的冯大人,都是在咱行号处于险境之时不得不去结交,就是花上些银子也是事成之后表达的一点心意而已。至于这次我给总督大人准备了那一千五百两银子的礼物,也只能算是第一次登府拜帅的见面礼,总督大人之前有话要帮咱家,我总感觉要是空手去不是那么回事。”
大奶奶冷冷一笑,“老三,我就服你这张嘴,和你娶的那个婆娘一样,都是无理也能狡辩出三分来,就说那粤海关和知府衙门那里,你明明送了上万两的银子,怎么到你嘴里就轻飘飘地说成了‘一点心意’?去年忙活了一大年,到了年底你只给每家分了1000两银子,要去见那个什么总督,光个见面礼你就舍得花上一千五百两,这都是些什么道理?我听老爷说了,说那总督大人有多么厉害多么风光,可他到底能帮上咱家什么忙,你知道吗?要是帮不上,这些银子是不是就白打了水漂,连个响儿都听不着?这次你去了拿个见面礼,下去再找你去,你又该感觉空手不舒服,不还得照样拿?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几个一千五百两下来,积少成多就又是万八千两,这么大方甩手往外扔冤枉钱,我问你,哪家能扔得起,又能经得住这么折腾?”
大奶奶一连气问了这么多问题,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秉鉴一时间竟然被问得哑口无言。
“再有,我去年在你和潘家合伙做生意的时候就和你说过,这样的大事要和家人商量才行,你当时也是答应了我的,可今年你转头去找卢家合伙,又是一声没吭自作主张,老三,我就想问你,你是不是感觉你现在翅膀硬了,外边又结识了几个衙门里的人,更是不把我和老爷与几个哥兄弟放在眼里了?你那婆娘还威胁叫嚣说要搬出去单住,老三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在背后给她出的主意,但我告诉你,既然是分了家,搬就搬,不要拿这个和我说事!谁搬出去,这院子里都变得宽敞。最后,我还要说上一句,没有谁,行号也都照样撑得下去,或许比现在干得更好,千万不要因为这个就总在我面前要功劳。”大奶奶越说越激动,眼看着又要喊了起来。
这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秉鉴觉得有必要解释两句,“母亲,关于和卢家要合伙的这件事,我们只是说了个大概,细节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谈,所以也就还没和您说这个事。至于那艾香说搬出去的事只是她口不择言说说而已,什么事她得听我的。母亲,说句实话,我从来没有要过什么功劳苦劳的,都是自家的事,我只是出份力气尽份心思而已,现在家里人谁想接手经营,我腾出来位置就是。”
“啪!”
大奶奶猛地一拍桌子,“越说你还越来劲了不是!你真以为我不敢把你从行号里拉出来是不是?我早知道你和这个家离心离德,揣着自己的小心眼,用行号上的银子四处去交人情,给自己留后路,又在洋商那里做好铺垫,等时机成熟自己去重敲锣鼓另立行号……”
秉鉴听了惊讶,“母亲,这、这,您这话是从何说起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呵呵,从何说起?那我就从你去年给咪唎坚人供的茶叶包装上印上了‘怡和行’的字样说起,你给我说清楚,这‘怡和行’从何说起?我们家的‘元和行’商号跑哪去了?”
“奥。”
秉鉴听大奶奶这么问,反倒变得平静了,这个问题总归迟早要说,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直接说了,“母亲,当时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元和行’欠东印度公司巨额货款,东印度公司的商船满世界四处游走,势必会把这样的坏名声带到各处去,反过来就会影响咱家以后的生意和信誉,要知道各国的商人来之前都是事先打听好十三行各家行号情况,有了大概交易目标才来的,所以我也就有了改行号名称这一想法,并想以后把它变成咱家的一个品牌,让各国人都认挂着‘怡和行’牌子的货品是质量上乘的精品,将‘怡和行’这三个字打造成为一个金字招牌,手中握有这块金字招牌,那洋商不用招呼,就是受他国内人的驱使也会主动找我们来的。当然,这个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见成效的,需要个过程。”
大奶奶本以为她把“怡和行”这件事捅露出来,立马会让秉鉴俯首帖耳低头认错,哪成想听来的却是这番有理有据的说辞,这话真是让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大奶奶就是大奶奶,自然掌握说出的什么话再用什么话去圆,她换了平淡的口气说:“老三,其实这件事我去年就知道了,可为什么当时没有问你,我就认为你老三不是那样的人,不能去那么做。今天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我也就问了你这么一嘴,解释开了也就没什么事了。还是那句话,什么事你得和我说,不说,哪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说对不对?”
秉鉴连连点头,“是,是,母亲,这事还是我欠考虑。”
大奶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了,回去准备准备晚上去见总督大人的事吧。对了,带上你大哥和老四,听说他们俩个不小心将大人得罪了,让他们跟着你去给大人赔个罪,顺便你再问问那总督大人能否在衙门里给他们哥俩安排个差事做,怎么着也不能让那一千五百两银子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