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一柱擎天
从公所里出来,卢观恒有些怅然所失,悄悄对叶上林和蔡世文说:“我怎么感觉伍秉鉴欲擒故纵,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要做这个保商了呢!”蔡世文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是忽然有了这么一种感觉。可现在木已成舟,说什么也晚了。”
叶上林背着手,一脸不屑,“二位仁兄,事情可不能这么看,利害得失我们都早已是左右仔细衡量过了,将这堆麻烦推给伍秉鉴也是我们事先定下的大计,现如今此计已成,应该是庆祝一番才对,就不要再说这些令人懊恼丧气的的话了。”
卢观恒无奈地摇摇头,跟在了叶上林和蔡世文的身后,向一处酒楼走去。
潘有度自认为好人都已做尽问心无愧,和伍秉鉴、陈文扩简单说了几句话,出了公所径直坐上轿子回了“同文行”。
陈文扩与伍秉鉴并肩而行,口中嘶嘶哈哈,欲言又止,他不明白秉鉴刚才为什么不坚持推辞做保商这件事,那日他和潘有度在码头上都是将其中的祸害说得明明白白的,秉鉴何苦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硬去碰这个刀刃儿?他想问秉鉴,可也知道此时生米煮成了熟饭,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
回到家里,伍秉鉴立即找来家人开会,中心议题两个字——分家。
众人愕然。
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想起了分家?难不成秉鉴看着自家的生意越来越兴隆,想着要独门立户吃独食了?再说前几年不是分过一回了,这还分的什么家?
带着种种疑惑,众人在厅子里坐下。大奶奶白发苍颜艴然不悦。秉镛一本正经神情冷漠。秉钐则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左右环顾,忐忑不安。二嫂刘氏最是坦然,脸上带着笑意在和艾香说着悄悄话。
见家人都已到齐,秉鉴开了腔:“我今日在公所里已答应做英吉利人使船的保商……”
“啊?”
“啊?”
不用说,秉鉴这句话刚出口就像往人群中扔了一个炸子儿一般,让除了艾香之外的其他人惊诧,彷徨,恐慌,怛然失色。
“老三,我听秉镛说,这保商之事你和陆顾问等人都计议过了,里外通亮,祸患无穷,你岳父和潘东家也为了此事专门去了码头上找你,告诉你千万不要接手,可你明知故为,这到底是为了哪般?”大奶奶沉着脸问。
伍国莹愁眉不展,“是啊,秉鉴,咱家现在这日子过得红彤彤的,就是这里面有多大的好处也犯不着冒这么大个风险去捞取,我知道你在公所里把事情应承下来了,可毕竟还没落到实处,你现在尽可以反悔,去粤海关找监督大人求个人情放过咱家。”
“爹,母亲,这个事我既然决定接下来,绝不是一时意气用事。这次英吉利国派出如此高规格的使团来朝,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在两国算来都是大事件,意义非凡,无论成败,日后都必然彪炳史册,这样的事咱家必须要积极参与。说到风险,事在人为,现在这里面最大的风险就是‘人’,掌握好这个关键要素,问题应该是不大。但话虽这么说,也是不得不防,我今日提这个分家,也是担心有突发和意外的情况发生。想五年前,我接手行务之时,咱是是光脚赤膊,天不怕地不怕,可此时我们赔不起也败不起,为了避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形发生,所以我提议今日把这个家彻底地分个清楚。”
大家听到这里都明白了,秉鉴是要独自承担做保商所带来的种种不可预知的后果,心里都不免感动。艾香不干了,她吵着说:“咦,昨晚你还和我说等过了贸易期要在漱珠涌东岸建什么大宅子,可我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你已经打算好咱家以后要住露天地吃牢饭去了呢?你是不是一直在哄骗我?”
“嗯,嗯。”秉镛清了清嗓子,弯下身子,眼睛盯着地面的方砖,目不斜视地说道:“秉鉴说的也对,事得做,险也得防,再说我们此时说什么都晚了,没有任何退路,只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刚才也想了,这里面风险是有,可未必它就一定发生,我们好好谋划谋划,也可能它就是万事大吉,什么毛病也不犯。此时把家彻底分了,秉鉴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他也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处理这个事。”
艾香听了很激动,“大哥,那我问你,若是出了事,你们都躲开了清身,就剩下他背黑锅,这账怎么算?”
“这有怎么算的?家都分了,和旁人有什么干系?”大嫂张氏见艾香冲着秉镛质问,她当然不能忍气吞声,“我就说老三你图什么?咱这生意做的好好的,你非要起这么个高调!我听你大哥说了,要银子,银子挣不到;要名声,还可能落个家败人落,还想着什么彪炳史册,你这不是没事闲的脑袋疼吗?”
艾香听张氏说的这么绝情,气得浑身发抖,这张氏见到好处那眉开眼笑又是秧歌又是戏,说在她身上摘一根毫毛她立马就翻脸不认人,真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艾香也不想再和她争吵,只是轻蔑地问了一句:“大嫂,若是秉鉴将这保商做得平平安安四脚落地,是不是以后你家和我家也没什么关系了?”
没等张氏说什么,秉钐急了,“别介啊,三嫂,你可不能说这样的气话,别人我不说,我可是要和三哥共进退的。家可以分,可分到手的银子我一文都不动,说句晦气的话,若是我三哥出事了,我拿这个银子去赎他……”
张氏见秉钐替艾香说话,马上讥笑道:“老四,你装什么好人?还你拿银子赎他?你不把老三卖了就烧高香了!”
“好了,好了,说正事呢,你们就不要自这里拌嘴了。”大奶奶出面制止了吵闹。
伍国莹接话说道:“还是那句话,分家不能分心,真是出了事,谁也不能袖手旁观的。五年前咱家就分了一次家,现如今秉鉴提出来了,那就不妨再分一次,分得彻底些。其实也好分,行号定然还是要秉鉴经营的,将其作价,与那茶园和去南洋的货物以及现有的银两均分成五份即可。我的那一份放入家族祠堂里面用于祭祀先祖及子孙日后结婚科考之用,以后你们哥兄弟合不合在一起,我都不参与了。”伍国莹这么说,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按照当时的法律规定,即使一个家庭获罪被抄家,可祖坟、祠堂及其附属的周边田地、房舍等是不在被查抄之列的,谁拿这笔财产也没有办法,具有高度的保障性,就是你想出售,官府也不允许,并且子孙永远可以继承。
秉鉴这时说话了,“分这个家只是权宜之计,被迫无奈,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做这个保商不出事是最好不过,出了事我独自一人承担,不需连累任何人。这个保商若是做得顺顺利利,谁想再入股进来我还是欢迎,不想再掺和我也不强求,总之,家人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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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说道:“三弟,我的那一份分文不取都留在行号上。”
秉鉴忙摆手,“不行,不行,二嫂,你必须要取走,如果留在行号上也就违背了分这个家的初衷。”
刘氏摇摇头,悲戚地说道:“不管结果如何,若是我真把这个银子取了,你二哥在天之灵也是不会饶恕我的,你千万不要让我这个未亡人做这个罪人,以后我没有脸面去见他。”
秉钐也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勇气,他站起来一挥袖子,态度很是决绝,话语更是慷慨,“二嫂都这么说了,我也是不能差事,我的那一份也不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自来这富贵都是险中求,舍不出孩子也套不住狼,没有点气概就想成大事那是不可能的!怕啥啊?有我三哥在,我啥都不怕!”
秉钐之妻高氏偷偷地朝秉钐伸了一个大拇指,表示对他的赞赏和支持——秉钐终于是做了一回很爷们儿很男人的事,给她这个做女人的长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