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快刀与乱麻
第8章快刀与乱麻四目相对，凝望的不是对方的灵魂，而是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1.如何与不爱你的人相处
方雨馨同宋逸尘领了结婚证后，重新调查了那笔房屋抵押贷款。还款人名叫孟丹，果然是雨馨记得的那个名字。不过，孟丹本人并不在武汉，甚至不在国内，除了那个每月定期汇入一笔钱的账户，证明此人还活着，孟丹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得知这一消息，方雨馨长舒了一口气。
她曾后悔过，为她轻率答应宋逸尘的求婚而后悔。她以为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
事实证明，除了接受宋逸尘的一系列提议，方雨馨别无选择。
对于这位从天而降的女婿，方雨馨的母亲表现出了令人钦佩的平静。她问过雨馨与宋逸尘的交往经过，以“这样也好”做了结语。
方毅则是在出院后才知晓手术费的由来，此时雨馨已随宋逸尘去了上海，木已成舟，方毅哀叹也好，咒骂也罢，都已于事无补。
他早就知道，由于他的失误和荒唐，多年辛苦赚来的钱，已几近散尽。他也确实做好了不治身亡的思想准备。但人啊，终究是怕死的，忽然之间，女儿和妻子告诉他，手术费已筹到了，他立刻从看淡生死、无悲无喜的境界中脱出来，惊喜交集，患得患失，巴不得立刻听到肝源到位、马上做手术的通知。
至于手术费是怎么筹到的，方毅没有问。他回避着这个问题，心里却很清楚，手术费不是借来的，就是卖房子筹来的。
他更倾向于后一种方式。那样的话，证明孟丹也在偷偷帮助他。
要有多么巧妙，一个人才能带着秘密生活在这人世间？方毅准备将他和孟丹的故事带进坟墓里，一朝醒来，才发现自己离坟墓的距离还远，而他和孟丹的秘密，其实早已被妻子知晓。
出院回家当天，方毅就知道了，手术费和房子没有关系。
“房子没卖？”他问妻子。
“谁说房子卖掉了？”妻子反问。
“奇怪。谁会借给你们这么大的款子？”
妻子没理他，离开他的小屋，要回楼上休息。
“你回答我的问题呀！”他冲着妻子的背影喊，“我明天就打电话联系老朋友们，赚钱，还债！”
妻子转过身，“你还有老朋友？你住院动手术期间，几个人来看过你？”
方毅摆摆手，“我不跟你说这些，你不懂！”
妻子皱眉，“你声音怎么这么大？你早点休息吧，我也累了。”
“砰”一声，门关了，妻子已离开他的私人领地。
方毅愣了一下，苦笑起来。生活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不该改变的都变了，比如他的事业、健康；该变的没有变，比如妻子的个性和对他的感情。
照顾一名即将死去的病人，尽管任务艰巨、工作量巨大而烦琐，但因为看护者的内心充满了死别的愁绪，照顾病人的苦，反而算不得什么了。在方毅生死攸关之际，妻子尽心尽力地照顾他，所有人，包括方毅，都被她给感动了。方毅暗暗发誓，上天若让他死里逃生，他一定会对妻子温柔相待。
他没死，但他暗地里立下的誓言，随着身体的日渐康复而慢慢死去。这不怪他，一个快死之人的想法，和正常活着之人的想法，自然有着天壤之别。手术后他就看出来了，妻子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
这也正常。手术后的方毅，依然是病人，需要额外照顾。假如照顾病人的期限拖得无限长，对任何人来说，恐怕都是一种折磨，也就是俗语说的，“久病床前无孝子”。
方毅的妻子，为丈夫逃过死神的追杀而欢喜，但这欢喜并未持续多久，就被深重的厌弃感给取代。她在丈夫患病期间不离不弃，悉心照顾他，尽到了妻子的责任，她能经受任何一个道德法庭的审判，然而她并不满意。
多年前，她跟丈夫达成默契，不离婚，各过各的日子，像邻居和普通朋友一样生活在楼上楼下。她习惯了这样的模式，难以忍受整天面对方毅的生活。
如何与不爱你的人相处？答案是：当他是普通人。
不爱，也不恨。
几个月来，在照顾方毅的过程中，她稀里糊涂地回忆起两人最初的时光。遥远得失去温度的记忆，带着晕黄的光影，依旧能打动她的心。这模模糊糊的温情，唤起了她对丈夫的爱，也唤起了她对他的恨。
她恨他的心有旁骛，恨他的冷淡薄情。恨，渐渐淹没了爱，使她失去照顾术后病人的耐心。
第二天，当方毅再次问起手术费的由来，表示要努力赚钱还债时，她被丈夫的不自量力而逗笑了。
“光有雄心壮志是没用的。你呀，好好待着就够了。”
“我待不住！我要出去活动活动。”
“实在想出门，你就去吧。你可以找找孟丹——”
方毅惊怒交集，一时无语。
“你一倒霉，她就不见了。现在你活了过来，又是一条好汉，我想，她也该出现了吧。”
她没说孟丹就是丈夫的情人，她也从不愿追究丈夫和这女人的关系到底走到哪一步。在所有人眼里，包括在她女儿方雨馨眼里，她都是一个慵懒的妇人，但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在她的世界中，她自己，才是这世界的中心。
“我不跟你讲这些。雨馨呢？我问问她——”
“雨馨？她对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方毅呆呆地看着妻子一张一合的嘴巴，耳边嗡嗡作响，不断重复着妻子的一句话：
“晓晖说，为了救爸爸，妹妹把自己给卖了。”
2.离开康城
方雨馨愿意接受宋逸尘的资助和求婚，有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宋逸尘爱她。
宋逸尘开出的条件，对走投无路的方雨馨来说，自然有着一定的吸引力。但她看着眼前这名中年男子，满心困惑，所有问题滚到嘴巴，说出来的却只有一句：“你爱我吗？”
宋逸尘为她的单纯而感动，真诚地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我爱你！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
方雨馨注视着他。四目相对，凝望的不是对方的灵魂，而是他们想看到的东西。方雨馨看到了宋逸尘的真诚，宋逸尘看到了方雨馨的柔顺。
他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了这个可怜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