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仇恨

赵佳音的公寓里，周吉把他搜罗到的所有关于乔斌报道的报纸摊在茶几上，一张一张地翻看着，他没有看错人，乔家大哥自有他的手段。媒体对乔斌的抽丝剥茧层层递进，今天一个暗示，明天一个报料，后天一个辟谣，大后天再来一个翻转，像连续剧一样勾动着全橡城读者的兴趣，天天追看欲罢不能。乔斌从一个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的英雄变成了不择手段残害兄弟的嫌疑人，周吉料得不错，舆论不需要证据，只要故事，乔家大哥铺排了一出好戏，而他自己，扮演了一个完美的受害者，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弟弟一句坏话。决定去找乔家大哥之前，周吉把小伍采集到的乔家大哥的资料仔细分析了个透。小伍偷拍到的乔家大哥的照片里，这个中年人神情萎顿，眼神黯淡，毫无生气。这样一个人会是乔斌的对手吗？他已经在乔斌手里一败涂地了，还有翻身的斗志和勇气吗？

但是周吉有一个杀手锏，那就是仇恨，他深知仇恨的力量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乔家大哥如果知道了自己的悲剧是亲弟弟一手造成，他还会坐视不理吗？不会，周吉太知道仇恨的滋味了，他不信乔家大哥不会报复回去。他研究了乔家大哥退隐之前的事迹，对他的实力心里有底了，何况在名利场浸润多年的人，深厚人脉不会说断就断，乔家大哥一旦反击，绝对会是个可怕的对手。

周吉并不担心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如何去挑拨人家兄弟间的感情，他不需要取得乔家大哥的信任，他只需要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怀疑的种子或许早就在乔家大哥心中种下了，现在它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破土而出。周吉的讯息就是那个契机，剩下的事情，乔家大哥自己会去完成。

周吉把讯息通过两个渠道传给了乔家大哥，一个是一直跟随他的助理，一个是贴身陪护的护士，小伍向他保证这两个人绝对可靠，果然，很快乔家大哥就回了话，他要亲自见周吉一面。

和乔家大哥的会面颇费了一番周折，按照小伍的线报，他们筹谋了一周的时间才避开了乔斌在他大哥身边安插的耳目，在公园里和乔家大哥见了面，陪侍在乔家大哥身边的就是助理和护士二人。

周吉把自己掌握的事实告诉了乔家大哥，没有做任何添油加醋，又顺带讲了讲自己的遭遇。乔家大哥全程面无表情地听完，最后他看向周吉，缓缓道，“我不喜欢被人当枪使。”

“哪里，您才是使枪的那个人，我愿意做您手里那把枪，任凭您差谴。”周吉答得不急不缓。

“我不需要你这把枪。”乔家大哥盯着周吉，又道。

“是我不自量力。”周吉微笑道，“大少哪里需要我这个小卒子。”

乔家大哥盯着周吉看了一会，他不喜欢对方那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周吉敏锐地察觉到乔家大哥心里的不悦，他收起轻松的神色，稍稍让自己显出一丝局促，解释道，“我听人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就大着胆子来试一试。”

乔家大哥冷冷道，“你说的敌人是我的亲弟弟，我能凭你的一面之词就和兄弟反目成仇吗？”

“反目成仇还是握手言欢，大少自有决断。”周吉冷笑了两声，他也懒得再收敛，直直问道，“我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大少您在害怕什么呢？”

乔家大哥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周吉不待他说话，从石凳上站起来，平静道，“我的话说完了，大少好自为之。”这乔家俩兄弟如出一辙的傲慢行状惹怒了周吉，既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愿再周旋下去，干脆利落地走了。

乔家大哥看着周吉走远，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他不是没怀疑过自家兄弟，他出事之后，乔斌成了最大受益者，但他始终不敢相信，自己亲弟弟竟然想要取他性命。车祸之后他昏迷了很久，后来医生告诉他，不是他求生意志强，差点救不回来。现在想来，那卡车司机真的是冲着取他性命而去，他之所以还活着，不过是自己命大，而不是对手心软。

乔家大哥把手抚上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咬紧了牙关。他还顾念什么兄弟情义，这东西根本就不存在。接下来他不会手软了。车祸以来，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身体充溢了力量。既然他侥幸留下了这条命，那么他就不会轻易放过那个人，即使坐在轮椅上，他仍然会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至少，他不能让对手得逞。

一直以来他都在听任乔斌一点点蚕食他的领地，对昔日部属的抱怨和希翼也都是置若罔闻。现在他有些羞于去面对从前那个心灰意冷苟延残喘的自己，他应该早一点振作起来。

乔家大哥又想起刚才那个小子，那小子让他感到了深深地被冒犯，他讨厌那小子脸上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张狂样，他看准了自己无法拒绝他，最终会上他的套。乔家大哥不快地想，一旦他斗赢了自己的弟弟，那小子会和他一起成为最后的赢家。那小子已经上了他这趟车，他甩不掉，只能带着一起跑。

周吉没有等多久，报上就开始出现一些藏头露尾的报料文章，逐渐演变成了一场大戏。乔氏的股票在这场风波里一跌再跌，请乔家大哥再次出山的呼声越来越高，董事会也已启动罢免乔斌的议程。此时出现在镜头前的乔家大哥，一扫周吉那天见到的灰败之气，他端坐在轮椅上，沉稳有力，波澜不惊却又神采奕奕。

周吉把所有的报道看完，满意地靠在了沙发上，看这个趋势，他笃定乔家大哥不会轻易收手，他不用再操心这一块了，接下来只等着继续看好戏。周吉拿出赵佳音给他新买的手机，清了清嗓子，接通了赵佳音的电话。

“你今晚过来吃饭吗？”周吉柔声道，“我买了你喜欢的沙井烧鹅。”

电话里赵佳音有些为难，她今天有点忙，晚上本来预备回家陪父亲，可是又不忍拒绝周吉。自从周吉搬到公寓来之后，她留在这边的时间越来越多，已经好几天没回家陪父亲吃饭了。

“对不起。”周吉听出了赵佳音的犹豫，马上转换了语气，“我不该打扰你，你的事要紧，晚上不用过来。对不起。”他又说了一声对不起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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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吉把报纸仔细收起来，放进自己房间的抽屉里，他要把这些报纸都保存下来，这是他的战果。接着他吹着口哨进了厨房，拿出今天买的半只烧鹅开始整治，他知道自己电话里那么一演，赵佳音一定会来吃晚饭。

仇恨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乔家大哥起死回生，也能让周吉自己充满斗志。但是，仇恨也是个坏东西，它不分青红皂白烧毁一切，如今他也只剩下仇恨了。一想到自己的生活一片荒芜，周吉刚聚集起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又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