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选择
“其实，许先生没有碰过我。”梅梅低低地说道。周吉侧过身去看她，梅梅两只手捏着被角，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继续说着：“因为我不敢让他碰我，我害怕他会看穿我的底细，我总是在骗自己，只要我们的交往是纯洁的，我也就是纯洁的。”她转过头看了周吉一眼，视线又转回到天花板上，接着道：“许先生真的是个好人，他尊重我，也纵容我。”
周吉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现在后悔了。”梅梅轻声说。
周吉把身子整个侧过来，手肘支在枕头上，专注地看着梅梅。
“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你读过这首诗吗？”梅梅又转向周吉，问道。
周吉摇头。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句诗，我以前读到它的时候就开始向往，我要是碰到这么一个人，我也可以。可是现在发现，我连这样的机会都失去了。”梅梅说着笑了起来，“我的志向这样渺小，可是居然也这么难以实现，也许去做个女强人还更容易一些。”
周吉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跟着她轻笑了一声。
梅梅转过身来看着周吉，道：“谢谢你。”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谢的。”周吉道。
梅梅伸手去抚摸周吉的脸，“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男孩子，你值得最好的对待。”
“你也是。”周吉说，“你值得这个世界最好的对待。”
“那我们是绝配了。”梅梅微笑着，她望着周吉的眼睛，“让我来款待你，好吗？”
周吉也看着她，他隐约觉得，这是梅梅的告别。他知道梅梅想回报他，但她唯一拥有的只有她的身体，而他也想安慰梅梅，他唯一拥有的也只有他的身体。除此之外，他们都一无所有。
”好。“周吉轻声答道。
这一夜，周吉极尽温柔，梅梅极尽缠绵，但这一切都不关情欲，这种事情他们都做过无数次，但这一次仿佛是第一次，没有金钱计算，没有迎合讨好，没有技巧，没有伪装，他们只是赤裸裸剖开自己，奉献给对方，也把对方的献祭照单全收。
过了许久，两个人重新各自躺下，平复着呼吸。
周吉心里仍然惴惴不安，他问梅梅下一步的打算。
“我会离开。”梅梅不假思索地回答他。
“去哪里？”周吉追问：“回中国吗？”
“中国？”梅梅有些茫然，“也许吧。”
周吉看她的表情，显然她并没有回中国的打算，但她离开还能去哪里？不祥的预感让周吉更加不安，他开始劝说她回中国去，那里毕竟有她的家乡，有她的亲人，也许回到中国，她能放下这里所有的伤心事，重新开始。
“你倒应该去中国闯一闯。”梅梅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反过来劝起周吉，“那里有大把的机会，还有很多很好的大学，英雄不问出身，只凭本事，你这么聪明，何必拘在橡城这么个守旧的地方，困在死局里。”
周吉知道梅梅说得不错，但是他没办法一走了之，他还有父母要赡养，妹妹还在读大学，雯雯的那笔欠债他还没有还清。
“我哪里走得了。”周吉最后道。
“我们都被困住了。”梅梅哑声笑道。
“是啊。”周吉附和着，他们都被困住了，无法脱身。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梅梅，困意却一古脑儿袭上来。
“睡吧。”梅梅轻柔地说，“你不用担心我，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太阳照常升起。”
“真的？”周吉说。
“真的。”梅梅轻快地说，“我想通了，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当然是希望他过得好，能够按自己的心愿生活，而不是把他捆在自己身边，那不是爱，那是绑架。”
周吉勉力睁眼去瞧她，梅梅神色安详，面含微笑，让他安心去睡。
周吉觉得再无气力支撑，他对自己说，先睡一会儿再说，然后就这么沉沉睡去。
周吉醒来时天已大亮，他转头发现床的另一边是空的，伸手一摸，早已凉透。他一惊坐起，冲到卫生间，里面没人。他走回床边去拿自己的手机，发现手机上面放着一个红豆串起的手链，那正是梅梅最心爱的饰物，许先生送她的礼物。梅梅特意放在他的手机上，意思已经很明显，周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抓起手链，冲出房间，客厅没有人，厨房也没有人，正在慌乱间，小k开门回来了。
“找什么？”小k有些疲惫，懒洋洋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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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梅梅了吗？”周吉问。
“没有。”小k走到冰箱前面拿了一瓶水出来，漫不经心地聊起闲话，“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碰到有人跳楼，就从帝国饭店正对面那栋大厦里，一群人围在那里，你说哪来那么多闲人，大清早地不睡觉跑去看热闹。”
“跳楼的是什么人？”周吉紧张地问。
“我哪里知道，我太累了，也没停留就走了。这世上总有些想不开的人，解脱了也好。”小k说着拿着水进了自己房间。
周吉穿好衣服，匆匆洗了把脸，就跑出了门。还在清晨里，没到上学上班的时间，街上行人稀少，他很顺利地叫到一辆计程车，直奔帝国饭店。
小k所说的那栋大厦前面还有几个人仍然议论着跳楼事件，周吉走到跟前，打听清楚了死者是个年轻女孩子，他们形容的样貌和梅梅一模一样。他看了看他们指给他看的死者落地的那块地方，地上的血迹已经冲洗干净，看不到一点异样的痕迹。
周吉的腿有些瘫软，他慢慢挪到街边一张长椅上坐下，打了报警电话，说朋友失踪，希望警察协助寻找，并且留下了电话号码。
周吉捏着梅梅那串红豆手链不安地等着，他直觉警察会很快给他回复，但又不希望接到警察的回复。
果然，警方的电话很快就打来了，告诉他刚刚上报的一起跳楼案，死者与他描述的朋友特征十分相似，希望他来辨认尸体确证。
周吉答应着，心里已是一片冰凉。
他在长椅上坐了很久，这才又拿起电话打给小k，他不敢去看梅梅的尸体，但必须得有人去确证此事。电话响了很久，才被小k接起，被吵醒的小k很不高兴地问他什么事。周吉告诉小k，他看到的那个跳楼的人很可能是梅梅，让他去警局确认一下。
小k在电话那头半天没吭声，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好”，就挂了电话。
周吉继续坐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梅梅曾经问过他，人为什么活着，他没有答案，如果他当时能告诉梅梅一个答案，也许梅梅就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是，他没有答案，他真的没有答案。
我为什么活着？周吉又一次问自己，他仍然找不到答案，除了要报复那几个人之外，他的生活还剩下什么呢？也许梅梅的选择是对的，等他肩上的担子卸下来的那一天，等他做完他想做的事情之后，也许他会和梅梅有相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