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味
厉夏从没想过“近乡情怯”这个词会有一天用在自己的身上,当熟悉的环境渐渐出现在眼前时,她的眼眶一下子湿润,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像是激动,反而有点胆怯。此刻已经是午夜一点多,小区里寂静地让人觉得心里空落落。她用微微颤抖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冲下楼的厉爸厉妈顾不上言语,按照女儿的嘱咐,悄悄将林小寒和女儿迎进家门。安顿好一切,这才打了电话给对门的林小寒。不到十分钟,林父林母就急匆匆过来。厉妈将门打来一条缝,见是邻居,神速将二人让了进来,赶紧关门,样子十分紧张。林父低声地问:“干嘛不开灯,拿个手电筒?你家电路有毛病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干嘛让我们这时候过来,还静悄悄不能惊动任何人。”
厉母深吸一口气,嘴唇发白,“等会无论看到什么,千万不要发出声音,至于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让夏夏和我们说吧。”
厉夏回来了?为什么是半夜到家?而且厉家还鬼鬼祟祟的。直觉上感到不妙的林父林母在踏进厉夏房间后,差点晕厥。床上躺着的人是他们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女儿?明明好好的在国外,怎么转眼竟成了植物人,谁能接受的了。
厉夏快步上前扶住了两位老人,让他们靠着林小寒坐在了床边,然后又让自己父母坐下,自己则“扑通”跪下,哽咽着叙述着她和林小寒的离奇悲惨的遭遇,最后痛苦地望着母亲,泪流满面,“妈,女儿是个怪物。”
林父林母本来是看着女儿不断地落泪,听完了厉夏的哭诉,完全忘记了反应,木木的没有一点表情。
厉母倒是哭了出来,抱着女儿,心疼不已,“不是不是,我女儿不是怪物。真的,夏夏,妈妈没骗你,你还没满月时就变过,真的,很快就变回来了,没事的没事的,你和正常人一样的。”
“不可能吧?”厉夏被她妈的言论给惊着了,胡乱抹了把眼泪,“我没满月就被闪电击中过?没满月能出屋?即使能出屋,那么大点孩子被闪电击中能活下来?”
“不是不是,”厉母忘记了哭泣,眼神躲闪,颇为尴尬。
厉父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脸面,我来说。是我和你妈被闪电击中过。那个时候我和你妈都准备结婚了,所以也就,也就经常黏在一起。”他还是老脸一红,有点结巴,“那天我借了单位的车子,带你妈去、去市郊的山上玩。那个、那个时候人也少,谈恋爱都喜欢独处,是吧。我们待得地方很偏僻,没有人。那天呢,下午的时候,天气,嗯,变得有点阴沉,我们也没想到会下雨。就就,就是,”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鼓足了勇气才蔫蔫地说:“我和你妈,就是,怎么说呢,年轻人嘛,就是,兴致上来了,就在树底下铺铺、铺了个毯子,然后就就,就那什么,然后,突然就,打雷闪电了,然后就,我们就被击中了。但是,确实也没什么事,就,我们就回家了,然后你妈就怀孕了,然后我们结婚,然后你你你,有了你。”
厉夏可不像父母那样保守,直接发问,“这么说你们正在做/爱时闪电击中了?爸妈,你们确定就是那个时候怀孕的?”
“嗯,基本就是这样。”厉父看了眼妻子,示意她来说,自己实在是没了老脸。
关系到女儿,厉母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我和你爸去山上的前两天,我例假才结束。此后的一两个月中,我就和你爸就、就“接触”过这么一回,你肯定是那是被我怀上的。”
“妈你真的确定吗?”厉夏还是不太相信。
“哎呀,我们保证。”厉父有点急,说了实话,“被闪电击中后,我和你妈惊魂未定的,都有点心里阴影,没敢再做出格的事,下个月你妈例假没来,我悄悄带她去了医院,确定怀孕,那肯定就是山上那次了。”
“所以,”厉夏突然失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你们都没异能,而我的异能就是变成怪物。”
“不是的,女儿,你听妈说,”厉母极力安慰着,“只要不照月亮,错错错,只要不照圆月,你绝对没事的。真的,那个时候你出生才二十一天,晚上都是我单独带着你睡在床上,你爸在客厅打地铺。大概到了半夜,你哼哼唧唧地要吃/奶,我起来准备喂你。那时你奶奶和你外婆都建在,老一辈子的人,她们要求坐月子不能开窗、不能吹电扇、不能洗澡,我实在热地心烦受不了,就没听她们的话,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我记得那晚月亮好圆,你知道的,我们住的老房子,床就靠着窗户。我真的才感受了一分钟不到的凉意,正转过身来抱你时,你就变了。天啊,我形容不出来你那时的形象,反正太怕人了,就好突然变成一个妖怪。但你到底是我生的孩子,我虽然非常害怕,也不敢四处声张,悄悄地将你爸拽进来。”
厉父接着说:“我当时也被吓呆了,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赶紧去拉上窗帘,结果,窗帘拉上,你又立即恢复正常了。我和你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俩坐在那儿,也不敢开灯,也不敢弄出动静,悄悄地商量。想来想去,也理不出头绪,家里面也没人有这样的遗传啊。最后不知道怎么说的,就讲到了被闪电击中的那次,我们就怀疑是不是有了什么后遗症。后来我们又在想,你怎么恢复正常呢?你妈说开窗前还好好的,我就去看了一下,发现我刚才光顾着拉窗帘,压根没关窗户,这就说明和窗户没关系,那就是窗帘的原因了。我狠下心实验了几次,真的只要一拉开窗帘,你就有变化的迹象,只要立马拉上窗帘,变化就立刻停止。这下子我和你妈都看出月光对你的影响,但那时没想到是圆月的作用,直到你过满月那天。那晚我们在餐馆宴请大家,我当时喝的醉醺醺的,你妈在到处和人讲话,是你奶奶抱着你。餐馆有人抽烟,你奶奶觉得呛,就走了出来,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外面。那天晚上也是月亮很亮的,我和你妈知道后都吓死了,可你却没任何异样。后来我们又悄悄实验了下好几次,你都是没动静。这下子我和你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去医院问问专家,但你妈坚决不同意,她怕如果去了医院,一定瞒不住的,你肯定会被人嘲笑着长大的。”
“我辛辛苦苦生的女儿,我身上掉下的肉,就是怪物,也是我的宝贝。我不想你一辈子背着怪物的头衔生活,更不想你被当成什么小白鼠被医院、政府试验来试验去。”厉母又哭了,
“没事的,妈,我没事。”厉夏也跟着掉了眼泪,这就是她的父母,最绝境的时候才显出他们的包容和依靠。她吸吸鼻子,忍住了哭腔,问:“后来呢?妈你从小就老是和我说晒月亮会黑得厉害,就是为了怕我变成怪物?”
厉母点点头,“后来我和你爸实验了几次也不见你有什么事,这个心才稍微放下一点。你三个月大的时候,我又一次见到你有变化的迹象,这次有经验了,赶紧拉上窗帘,你果然没变身,又恢复了正常。我往外一看,这才发现,天空中出现的是圆月,我猛地想起,你变身的那会也是圆月。后来我和你爸特地实践了三次,真的只有圆月对你有影响。所以我干脆就编了个谎话,说人晒了月亮会比晒了太阳还黑,而且黑了就不容易再变白,尤其圆月之夜更加厉害。我从你记事起就反复地给灌输这个谎言,后来见你确实讨厌起月亮,我也就渐渐放心了。”
“最主要的是,我们发现随着年纪的增长,你也不会像刚出生那时碰到一点月光就马上变身,好象有了抵抗力一样。你上幼儿园的时候,我们趁你睡着时实验过,大概要半个多小时才有变身迹象。十岁后时间就更长了,大约要个把小时,而且全身都得照在月光下,光是一点月光已经不能让你变身了。这样我们才放心带你晚上出去。”
月圆之夜,全身沐浴在月光下,一个多小时。基地那晚所发生的一切正好都附和这所有的条件。一想到,那晚的事,厉夏就痛苦地浑身发颤,“爸妈,你们为什么告诉我呢?”
厉母低泣,“妈是不想让你一辈子背负着这里心理压力,妈更不想让你因为这个而自卑一生。妈想让你快快乐乐,像个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
“可是妈,我宁可自卑一生,也不要去害小寒,而且还连累无辜的孩子。”厉夏难受不已。
说到孩子,四个家长陡然都惊醒过来,尤其是林家夫妇,本来大半夜被叫醒就心有忐忑,又忽然见到女儿成了这个样子,受到打击如同天塌了一般,再往下又听到厉家的叙说,脑子里已经不能思考。可“孩子”这个词触动了他们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毕竟是他们的外孙。在手电筒微弱的亮光照看下,林小寒身边的小婴儿正睡得熟熟的,轮廓像厉夏,五官像林小寒。一种血缘上奇异的亲近在家长们心中蔓延。
“这孩子有什么问题?”拉着女儿手不放的林母虽然还处在震惊中没有缓过来,但身为母亲的本能,还是下意识地会关心。
“孩子她,她是双性。”厉夏艰难的挤出了一句。
此刻,稍微适应了情况的林家父母这才涌上了悲伤,泪水涟涟。
“没事的,孩子再大点就去做个手术,不会有后遗症的。”厉母有点医学知识,虽然也伤心,但好歹女儿是完好的回来了,可林家的女儿却成了这幅摸样,任谁也接受不了。
“不,”厉夏深深低下头,“朋友那里有很好的医生和设备,已经检查过了,这孩子情况和一般的畸形不同,她的生/殖/器/官是连为一体的,根本不能手术。”
“怎么可能!”林母差点尖叫起来,泪水都忘记流了,“即便是正常的女性或男性,生殖系统也是可以分开手术的。例如女性的卵巢、子宫,都是能分开摘除的。即便是一体的器官,切除部分,以现在的医术也是不成问题。”虽然一直是处在厉母的手下,而且职位不高,但就医术而已,林母可是高出太多。
“不,”厉夏已经心累地没力气了,“医生说,这孩子的生/殖系统像是全新的器官,很复杂,像是都连通在一起,内里的神经、构造,他们从没见过,完全没把握。”
“全新?”林母极度震惊到忘了悲痛,愣愣地问:“这不可能啊,即使是突变,也不会出现全新的器官。这已经是属于新物种的范畴了。你,你是算人吗?”
这话显然是对厉夏问的。厉母却抢先接话,“我家女儿当然是人了,不过是变身,但是恢复过来也还是人,你看,你看,好好的,绝对是人。”
“不,我是怀疑,你家厉夏的基因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奇怪之处,”林母还要继续,却被丈夫打断了,“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下面该怎么办,明天该怎么办,以后该怎么办,总要有个计划。”
厉夏抬起头,直起了身子,跪得挺挺的,“叔叔阿姨,爸妈,我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危险,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我就是一心想让小寒回来,我不能,让她躺在陌生的环境中沉睡。你们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懦弱也好,我就是一定得让小寒回到家人身边。不过你们放心,一有风吹草动,我就带小寒和孩子走。我朋友的姐姐有点势力和人脉,应该可以放心的。”
“你能活蹦乱跳地四处跑,小寒和孩子可以吗?”厉父红着眼睛,有些生气,“既然知道有危险,你为什么带小寒和孩子回来?不就是为了让林小寒有家人的陪伴能尽快苏醒过来吗。不就是为了让孩子在家庭的氛围里快乐的长大吗。是,我们无能,替你挡不了危险。但一家人在一起遇到事情可以商量,再难再苦再危险,家就是家。”
厉母赶紧蹲跪在女儿身边,伸手拭去女儿眼泪,哽咽着说:“我们做父母的,哪会因为害怕危险而不管孩子的。”
林母也抹去眼泪,将厉夏拉起来,“孩子,唉,叔叔阿姨都知道,你是为了小寒好,你是想让她醒过来才带她回来的。昏迷的人有家人陪在身边会更容易醒来,阿姨是学医的,这点道理,懂,你做得对,否则叔叔和阿姨得内疚死。小寒她,一直都非常聪明,我和她爸只知道女儿不用操心,女儿乖,从小到大,真的都没好好关心过她,她也不像别家的女儿会对父母撒娇,更不会要这要那,”说着,林母潸然泪下,“她就是这么可心。”
“好了好了,”厉父发话了,“现在大家脑子都乱乱的,马上也快凌晨了,一夜没睡,也都没了精神,再商量也商量不出来什么,我看不如都先去休息一下,好好想想,孩子以后怎么办,尤其这个小的,毕竟是,”他想说孙子,又觉得也是孙女,一时卡住了,只好模糊地说:“毕竟是我们的第三代,怎么着也得管。”
林父没了力气,跟着附和,“说得不错,就这样吧,一定得好好想想。明晚九点,我和她妈还是悄悄过来,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的受罪。”他看了一眼女儿,鼻子发酸,落下眼泪,“小寒她,你们先替我们照顾一晚。”厉父厉母忙不迭地点头。
可是谁又能真正地休息呢?次日晚,刚到九点,厉母就开门悄悄让林家二老进来,其实一梯两户的房子,两家又门对门,根本不需要这么小心,但四位长辈还是小心翼翼,尽着一切可能,决不让孩子们受到一点风险。
又如昨晚一样,拉上厚厚的窗帘,闪着微弱的灯光,林父林母坐在床边拉着女儿的手,厉父厉母靠墙而坐,厉夏则抱着孩子站在床头。这孩子不像昨晚睡得那么安稳,怕婴儿的哭闹引起怀疑,厉夏只能一直抱着哄着。
林母心中一软,昨晚太过于震惊竟忘看看孩子了,她招呼厉夏过来,接过孩子,眼神温柔仔细。虽才十来天的大,但这孩子的面目依稀有自己女儿和厉夏的影子。也不知是该悲该喜,只是眼泪忍不住又流下了。
“别哭了,说正事要紧。”林父轻叹一声,对厉家三人说:“我和小寒她妈也商量过了,小寒,唉,还是我们接回家。一来呢,我们也担心,万一你们家有人来串门不小心发现了这情况,也不好解释。二来呢,虽然我们两家是对门,但我们也不能天天这样鬼鬼祟祟地到你家来看女儿啊,迟早得会被人发现怀疑的。我们想过了,如果有人到我们家发现了小寒,我们就说是在国外出事了,车祸啊生病啊,借口好找,怎么着都好糊弄过去。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尽量不会让人来我们家的。”
“唉,这样也好。”厉父接着说:“我和小夏她妈也是这样觉得。不过小夏她说得也有理,怎么着也得防备一下。老林,我和你们两口子商量商量,小夏和小寒呢,她们房间就隔着一堵墙,我们想法子在大衣柜那儿做个暗门,半人来高,能容一个人进出就行。正好衣柜挡着,也不会有人发现。如果有什么事,两个孩子可以随时从暗门跑到另一家,然后出去。你们看——”
林父直点头,“好好好,还是厉总想得周到。”他一向这样称呼上司的。
“什么厉总,这个时候不要说两家话,叫老厉。”厉父已然老了十岁,“至于这个孩子,有些棘手。”
“爸,这种时候,还讲什么面子,我也不在乎面子。”厉夏赶紧插话,“小寒这种情况,叔叔阿姨要照顾她,孩子肯定是我养的,就归在我的名下,本来也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