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蒙古:在理想和草之间(2) - 请把我流放到最美的时光里 - 王泓人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10章蒙古:在理想和草之间(2)

第10章蒙古:在理想和草之间(2)

穿过发出沙沙声的森林,我们骑着马“得儿得儿”地碎步小走,淌过浅浅的小溪,我在马背上被颠得起起落落,总是稳不住,不断与马鞍发生撞击,身子不听使唤地左摇右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颠下去。同样驾着马儿小跑的师傅却能在马背上坐如钟稳如松,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马儿小跑时我又被颠得七荤八素,要是大跑起来那还得了。走出了森林,进入了一片广阔无边的大草原。马儿们忍不住了,加快脚步开始小奔,像是终于找到了撒欢的地方。我像拉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拽住缰绳,心跳加速,好像随时随地小命都会没了。事实上,奔跑起来的马儿出奇地平稳,几乎像是在平移,一点也不像小跑时那般颠簸。为了防止受伤,师傅不敢让马儿撒开腿持续狂奔,我们也只得慢下来。其实此时,我们心里也添堵,又想多骑一会儿,又怕马儿快跑,又想要多一些刺激,又怕伤着,太难伺候了。女人啊,就是这样,事多,胆子又小,又有无穷的小欲望。

白天骑马,晚上观星。沙漠、湖畔、森林、高山,远离城市星空也最美,草原也不例外。坐在蒙古包前的草地上仰头看着星空,此时的它们多么明亮,像是成千上万颗小灯泡嵌在夜幕里,一幅大气磅礴的星空图就挂在我的头顶。可惜在城市里总是寻不着它们的影子,那些遥远的星光在都市的霓虹闪烁下显得黯淡无光,几乎消失不见。鱼和熊掌不可得兼,选择了霓虹灯就注定与灿烂星空说了再见,只剩下三三两两的最明亮的星星坚守在城市的上空,让都市人不至于忘记它们的存在。

愿你,也能在工作之余,时常到田野里看星星。

不为人知的牧民生活

我们结识了一位正在修建木质旅馆的蒙古小哥巴图。蒙古人大多有着大脸盘和细眼睛,双眼间隔距离较远,在汉人的审美观里多半称不上好看。巴图却不似传统蒙古人的长相,他有着削瘦的脸庞和挺拔的鼻子,五官深邃,轮廓清晰,身材健硕,加上浓浓的眉毛,男子气十足。巴图会说简单的英语,邀请我们与几位朋友一起去家里做客。“家”指的是一个大大的蒙古包,全家老小生活在一起。满头银发的巴图奶奶正在挤牛奶,我当仁不让地小试了一把。

挤牛奶是件技术活,看起来没有难度,可是,如果力度和方向掌握不好就挤不出牛奶。我拽起奶牛的两只乳头,学着奶奶的样子一拉一松,左右手轮流开弓,牛奶哗哗地喷向桶里,我成功了!

“好样的,你是蒙古女人!”巴图说。

亲朋好友围坐在蒙古包里喝热奶茶,品尝巴图奶奶亲手做的羊肉蒸饺——面皮肉馅儿形似小烧麦,是蒙古的家常食物。巴图取来大红色蒙古袍让几个朋友试穿,不知为何被我穿出了十足的古装味儿,活像是武侠片里女主人公的模样。大伙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傍晚6点,城市里灯火通明的时候,蒙古包外已是静悄悄的一片,没有路灯的草原显得黑漆漆的,只能听见不远处小溪流淌的涓涓水声。凭借旅馆里散发出的微弱灯光,我们摸黑回到蒙古包,迎接一项新的挑战:生火。

草原上的温度比乌兰巴托更低,白天清凉,夜里寒冷。因此,生火成了一项生存必备技能。这对于在城市里长大的人来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在糖几次生火失败后,我决定独自研究起这门学问。一会儿是撕纸,一会儿是添柴,一阵手忙脚乱地把人熏黑了,火苗却倔强地不听使唤,就是不肯舞动起来。后来发现,光是把点燃的纸丢进炉子是不足以把木柴点燃的,还得找好角度煽煽风,果真火苗呼呼地蹿起来了。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煽风点火”啊。

骑马、挤牛奶、生火,这些野外的生活,对于一个城市里的人来说,能够生出无穷的乐趣,然而对于牧民而言就要无趣得多。蒙古国不到300万的人口中,有四分之一是长期生活在草原上的游牧牧民,另外四分之一是半牧民,他们冬天会回到村子里,待冰雪消融再出门游牧。剩余一半人口居住在城市,大都聚集在乌兰巴托。马背上的民族抵挡不住现代化的攻势,现如今游牧的人越来越少,人们渐渐涌向城市以寻求更好的生活品质。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游牧人口的比例还会持续下降。

毋庸置疑,当原始生活被现代化生活挤压得没有生存空间时就会被时代抛弃和遗忘,传承千年的生活方式也将一去不复返。也许,有一天,人们只能在探索发现节目里缅怀那些失去的原始生活。

荒漠中的小屋

蒙古不只有草原,还有大片戈壁和沙漠,其中荒漠占据了国土面积的三分之一,除此之外,北部靠近西伯利亚的地方还有大片针叶林。我们开始思考是北上还是南下时,甚至打起了前往俄罗斯的主意。说实话这个季节去西伯利亚有些自讨苦吃,更不用说我脚上还穿着凉鞋,也没有准备厚实的大衣。想起晚上一不留神被冻醒的情景,还是决定前往蒙古南部的荒漠。

一个国家经济发达的程度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基础设施建设水平,尤其是公路建设。在蒙古根本没有高速公路或交通网,除了首都附近有一小段柏油公路以外,大部分荒漠和草原根本没有路。无边无际的荒漠一片苍茫,从乌兰巴托到南部的达兰扎德嘎德,十几个小时的路程,除了刚驶出乌兰巴托时走过一小段公路以外,此后的行程再也没有驶上公路。风沙肆掠,尘土飞扬,东西南北看起来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白天隐约可以根据阳光判断方位,可夜晚的草原什么也看不见,我太佩服司机们了,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识别方向的。

曾去过全世界人口密度第二低的国家纳米比亚,人口稀少到可以在大马路上扭秧歌。而人口密度最低的蒙古则要更胜一筹,虽然面积在全世界所有国家中排名第19位,却仅有一个大城市,然后便是草原和荒漠,或者荒漠和草原,大片土地都没有人居住。长途车在荒漠上扬尘而奔,偶尔能远远瞧见一两个蒙古包和几匹马,已经非常幸运了。若是轮胎在某个地方被扎破了,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等来一辆过路车。

荒漠,可以说是对付敌人的绝对碉堡。

选择南下不仅是冲着南部的荒漠,也因为与祖国的方向同向,我天真地以为顺着路一直往南走就可以回国。从蒙古中部的乌兰巴托到南部的达兰扎德嘎德,在地图上看起来,毫无疑问,离中国北部边境越来越近。在破旧的长途大巴上颠簸得骨头散架时我也这样安慰自己:没关系,等回国的时候就近多了。然而来到这里才发现,那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更加残酷的现实是:没有任何公共交通可以前往边境。

不是变成疯子就是变成诗人

蒙古的交通状况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惨不忍睹。不仅公路建设糟糕,就连基本的城市互通公路也没有。这么庞大的内陆国家仅有乌兰巴托这一个交通枢纽,长途客运网都是以乌兰巴托为唯一核心向周围辐射开的,每个地方只与乌兰巴托相通,彼此之间几乎是不通的。就好比从上海可以去北京,从武汉也可以去北京,可是上海和武汉之间却是不通的,必须从北京中转。我如此费力地来到蒙古南部,本以为可以就此前往边境回国,却因为没有任何长途车不得不原路返回乌兰巴托,再搭乘南下的火车前往中蒙边境,这就好比从北京到海南岛走了3趟。摸摸酸痛的腰,我都要吐血了。

南戈壁省是蒙古面积最大的省,人口密度却低到难以置信的程度,每平方公里仅0.3人。中国人口密度最低的省区是西藏自治区,每平方公里约2.4人,南戈壁省的人口密度只有西藏的八分之一,近乎无人区。想象一下,这片土地该有多荒凉。南戈壁省首府达兰扎德嘎德是个迷你“城市”,步行十几分钟就可以逛完。向着一个方向前行很快就会来到城市的边界,再向外走就是无法言状的戈壁,只在遥远得看不见的远方隐约有条地平线。有人骑着摩托从远处飞驰而过,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尘烟,这条线在视野里从最左边一路飘到最右边,直至驶出视线。

戈壁气候恶劣,白天炎热,夜晚冰凉,太阳直直照射下来时,连一根绿草也没有的地面毫无遮蔽,烂沙枯石,活像月球表面,说这里是世界末日的模样倒是很能令人信服。以前看过一个关于寻宝的节目,说是一群人来到沙漠里寻找古人埋藏的黄金,他们走呀走呀,走了很远很远,终于在沉积的沙子下面找到了黄金城,大家都很高兴,争先恐后用袋子去装黄金。可是这时候问题来了,因为搬运黄金几乎耗光了备用的水源,加上太阳曝晒,沙子温度又高,回去的路又很遥远,最后所有寻宝者都渴死在沙漠里。暂且不评论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单单就去沙漠寻宝这件事,我就觉得不可思议。沙漠也好,荒漠也罢,此时我就站在荒漠前面,那渺渺茫茫的尘土,人站进去像被蒸煮,不要说亲密接触,看着都浑身起鸡皮疙瘩,哪还有勇气多往前走几步。所以,对荒漠探险有想法的人,一切都是白搭。

小时候没见过海,做梦都想去看大海,后来终于见到海了,起初特兴奋,等走过十七八次海滩后就开始琢磨着,为啥海边都这么湿湿黏黏的,凶猛的海风一点也不养人;后来又想去看草原,等见着了,又怀念起人头攒动、热热闹闹的地方;畅想着去沙漠里走走,玩玩小沙子,当它真正出现在眼前时,看着很美却没胆子往前多走一步。难道真是因为女人事儿多,还是因为女人天生就不会做选择?总之,当所有愿望都实现的时候,又会开始悲伤起来,拦也拦不住。

小城的外边,除了荒漠还是荒漠。在这份大得足以吞没世界的荒凉笼罩之下,我突然生出几丝悲伤的情绪,有点想哭。就像现在的自己,被世界放逐到了这里,如同汪洋中的一艘小船,没日没夜地飘,有点可怜,有点悲伤。不仅为自己悲伤,还为这片可怜的荒漠,她们日夜坚守在这里,只能任凭大地炙烤,走不动,跑不开,一千年,一万年,一直如此,没有一点改变和乐趣。

在这里生活久了,不是变成疯子,就是变成诗人。可惜直到离开蒙古的那天,我仍然什么也不是。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