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日本:虐心且有欲望(1)
第11章日本:虐心且有欲望(1)
原子弹炸过的城
“在人世的波涛中,常混有善于随波逐流的杂鱼,在水中歌唱,在水中跳跃。但是,又有谁知道百尺下的水心和水的深度呢?”合上吉川英治的《宫本武藏》,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广岛,这是我在日本的第一站。在电视上或是历史教科书里你一定听说过这个地名,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军发动了人类历史上第一场核武器空袭,在这里投下了第一颗原子弹,代号为“小男孩”。广岛注定会成为人类历史上抹不去的伤痕。1945年8月6日上午8时15分,原子弹“小男孩”在广岛上空600米处爆炸,爆炸正下方是一所圆顶医院,因处在爆炸的震中,所以只承受了较少的横向破坏力,成为极少数被冲击波肆虐后依然残存的建筑之一。几经修复,这个医院成为广岛核爆事件最著名的纪念建筑——原爆穹顶。
站在这座只剩下斑驳残骸和骨架的圆顶建筑面前,依稀能嗅到旧日硝烟的味道,轰炸机的轰鸣声,剧烈的爆炸声,几乎扭曲了时空的冲击力。数十万人就像被捏死的蚂蚁一样瞬间被挤压得粉碎,尸骨无存。原子弹爆炸纪念馆里极具震撼的爆炸前后对比照片让每一位参观者都倒吸冷气,一座人口密集的都市顷刻间被夷为平地,仿佛被上帝之手无情地抹过一样,熙熙攘攘的街市消失了,骨肉残渣被侵蚀干净,连最后的人类形态也没能保留。
曾看过一部叫作oil的日本话剧,故事发生在1945年的某日,身在广岛的男主人公与在外地的女主人公通着电话。正说着,忽然电话断了,舞台上轰隆一声巨响,打在男主人公身上的光熄灭——原子弹在广岛爆炸了。女主人公迷茫地握着听筒,她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
纪念馆内外挤满了身穿校服的日本中学生,师生们在纪念碑前集体默哀。我跟在队伍后面,在展馆里缓缓前行,展板上悲惨的故事一幅幅闯入视线,不得不用长长的叹气舒缓一下沉重的心情。战争无论胜负,皆是悲剧,平民百姓是永远的输家。与新闻里传达的刻板印象不同,现实中的日本民众对战争厌恶至极,反核反战思想早已深深扎进百姓心里。在日本不同城市街头都能见到反战横幅,上面书写着“再也不要让孩子上战场”“让母亲们将孩子送上战场的国家不值得尊敬”等文字,日本的政治竞选中倘若以战争作为卖点是绝不会成功的。
想起日本话剧《武藏》。这是戏剧家井上夏先生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创作完成的舞台剧,全剧围绕《斩断仇恨的锁链》这个主题,在笑和泪中让观众感受这位老者站在生命尽头对于世界的呐喊。这部在日本深受欢迎的舞台剧已经连续公演了3年,在海外多国也进行了公演。“斩断仇恨的锁链”是全人类共同的心声,除了极少数通过煽动仇恨而谋得利益者之外,还会有谁是仇恨的赢家呢?
飘散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才发现自己无意中挡住了汽车的去路。没有催促的喇叭和司机气急败坏的叫喊,汽车只是静静停下,极有耐心地等我自行发现后让到一边才继续开走。有轨电车叮铃铃驶来,载着乘客前往下一站。一栋栋极具艺术美感的和式小楼从眼前晃过去。市中心交通发达,郊区建筑精致典雅,日本在高度发达的同时保持着自己的传统美感,真让人喜欢。我搭乘电铁来到码头,坐着轮渡漂向宫岛。
宫岛
宫岛又称严岛,与松岛、天桥立并称为日本三景,早在德川幕府时期便闻名日本,后渐渐成为日本旅游景点的象征。矗立水中的红色大鸟居是宫岛最具代表性的建筑。鸟居无鸟,而是一种日式传统建筑,有几分像中国旧时的牌坊,在日本文化中是一种类似结界的存在,鸟居本身便是神域入口,门的这边是人类居住的世俗界,门对面则是神域。宫岛自古就被认为是女神居住的岛屿。鹿儿们在路上散着步,时不时凑到行人面前嗅一嗅,努力搜出人们身上藏匿的美食,最后以撕走口袋里的一张地图纸嚼进嘴巴而宣告胜利,再昂着头慢悠悠地走开。鹿被认为是神的使者,没有铁链或笼子束缚着它们,如同印度街上自在踱步的神牛一样。
岛上严禁伐木,漫山红枫,落叶飘零,精致古典的木质建筑和半隐在山中的神社牌坊,似是电影画面的小街小巷。穿着传统服饰的人力车夫,小桥流水与寺庙古塔,构成了一派别样的景象。一只蹲坐在神社门前的黑猫盯着我看了几眼,又懒散地撇过头去,弓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街巷里是真实的人家,屋门上挂着木制名牌,写着主人家的姓氏。岛上居民过着自己的家常日子,全职主妇们忙里忙外,等待丈夫下班归来。
宫岛是日本极富盛名的旅游地,却丝毫没有被过度商业开发的感觉,找不到纪念品店或商业街,这里是雅致和自然的,没有商家在店门口拉客,没有大喇叭宣传廉价商品,除了少量低调的餐馆和商铺以满足游人需求外,大多地方都维持原貌。游人们安安静静的,没有喧哗,并不打扰岛上居民的生活。在这里兜兜转转就像在一幅日本古画卷里转悠。还有,就连宫岛上卖牡蛎的小店都让我意外。
烤牡蛎是宫岛特产,根据以往经验我本能地认为旅游点的食物价格一定比外面昂贵,便只在宫岛品尝了一对牡蛎,好吃极了,却不敢多买,想待返回市区再大快朵颐。待我离开宫岛回到广岛市区才发现,宫岛上的牡蛎当真便宜,真恨不得倒回去,海吃!
旅游点过度商业化的情景并非中国独有,许多知名旅游国都有类似问题。可是宫岛从百年前就是著名观光地,为何还能将这股传统风味维持得这般好,也许是日本低调的民风所致,也许是因为管理部门有意维护,不论如何,宫岛是让人舒心的。
曾看过一段影像,说是切尔诺贝利在遭受人类史上最严重的核泄漏事件以后,在短短30年不到的时间,那个被摧毁得寸草不生的地方已经渐渐恢复生物链,植物茂密,生命苏醒。时间是这个星球上最万能的处方,几乎包治百病。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今天的广岛在时间的治愈下早已不见当年面目全非、容颜尽毁的惨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干净整洁的都市,浓厚的生活气息包裹着城区,街头广告上是可爱的漫画人偶,小面馆里摆放着满满一书架的漫画书。抽出一本眼熟的漫画翻看,吃着香喷喷的荞麦面,望着窗外夜幕下的霓虹闪烁,感觉时刻要醉。此时,谁会相信这里在半个世纪以前曾是人间炼狱。如果不是原子弹爆炸纪念馆和原爆穹顶提醒着人们,在这里,根本找不出一丝被摧毁过的痕迹。
近乎不真实的干净
每一个初到日本的旅人都会惊叹于这个国家的洁净。街道一尘不染,路面上只有树上飘下的落叶,金黄色,深红色,秋风卷起,飘舞几圈,再缓缓地落下来,等待着下一次飞舞的机会。幕布拉开,顺势而起,在看不见的舞台上旋转着。
日本国民素质之高一直为世界所惊叹。尽管早前有所了解,但当我亲身感受时仍然受到了不小的震撼。在电动扶梯上人们总是自觉站在一侧,将另一侧空出来给需要急行的人;按照画好的线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等待火车、地铁、公交,毫不混乱。在街头想找到一个垃圾箱极为困难,垃圾必须自己收起来带回住处处理,究其原因,有人说是因为发生过垃圾箱炸弹事件,从那以后撤走了大量垃圾箱,人们逐渐养成了将垃圾带回家处理的习惯。不论何因,日本街头的垃圾箱数量确实少得惊人。就在这种情况下,站在路中央向前方看去几乎没有一片纸屑,干净到几乎可以躺下去。
在日本期间我没有擦过一次鞋子,鞋面却依旧一尘不染。公共洗手间更让我惊掉下巴,我再也找不出哪个国家能拥有这样干净的公共卫生间了!卫生间内毫无异味,洁净得发亮。我从未见过如此整洁的国家,即便是花园城市新加坡也没有这样“变态”。日本的百姓们要有多么高的自觉性才能将城市面貌维持到这种近乎极致的干净,有点无语了。
越是干净的地区越能维持住干净,反之亦然。根据心理学里的“破窗理论”,一间房子如果窗户破了无人修补,很快其他窗户也会莫名其妙地被打破。一条街道如果有少量垃圾出现,很快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垃圾被丢在街上。生活在整洁的地方即便是邋遢度日的人也不会乱扔垃圾,那会使得整条大道出现唯一的脏物,刺眼极了。近乎不真实的干净程度令人产生怜惜感,因此每个人都不知不觉地成为维护它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