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西游八十一案:大唐敦煌变(上)》(7)
第五章王家有女初长成这一夜,莫高窟狼劫,千百年禅林圣地变成了修罗场。
这一夜,敦煌城彻夜大索,人心惶惶,铁骑如同闷雷响彻全城。
王君可和孙查烈彻夜处理后事,到了巳时时分,消息传来,死伤总计一百多人,震惊西沙州。
第二日,州衙门调派了大批的医师来到圣教寺给伤者诊治,圣教寺又给死难者做法事,超度亡魂。翟法让赶回敦煌操持事务,留下一些僧众帮圣教寺做法事,玄奘也留在寺中帮忙,超度亡者,宽慰生者,又随着医师们诊治受伤之人,一连数日,不眠不休。
莫高窟下尽是诵经之声和哀哭之声,阖寺缟素。
然而到了第三日,忽然有噩耗传来——翟法让圆寂了!
玄奘大吃一惊,带着李澶赶回敦煌。行了十五六里,赶上一群绵延数里的送葬队伍,踩着漫漫黄沙,走向沙碛中的墓葬之所。那里是敦煌人最终的归宿。
送葬队伍中,一名年有四旬的妇人身穿孝服,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到玄奘身边,屈身施礼:“玄奘法师今日便要回州城吗?”
“赵娘子安好。”玄奘急忙回礼。
原来这位赵七娘,乃是敦煌城最大的医馆,沈家医馆东主的夫人,陪着沈医师来到圣教寺给伤者治疗,才发现自家一位长辈也在那一夜死于狼灾。
“您要的东西我会命人送过去,却不知送到哪里?”赵七娘问。
“多谢赵娘子。”玄奘喜出望外,“贫僧暂时挂单大乘寺,便送到寺中吧!”
赵七娘默默点头,随着送葬的队伍远去。
玄奘骑上马,站在沙碛路边眺望着沙碛中一日之间又多出来的几十座坟茔,一拽缰绳:“走吧!”
李澶颇有些疲惫不堪,默默地扯过缰绳,翻身上马。两人顺着苍茫的沙碛返回敦煌城。
“师父,您问她要了什么东西?”李澶问。
“是吕晟父亲的药方和就诊存档。”玄奘说道,“吕晟的父亲既然是因年老生病才回到敦煌,自然会找医师诊治、抓药。我前几日向沈医师打听,他果然便是在沈家医馆看的病。”
“您要这些东西作甚?”李澶惊讶。
“敦煌城没法打听吕晟的消息,只好另辟蹊径,从侧面了解吕家发生的事情。就这样,沈医师还是严词拒绝,不过他的妻子赵七娘是佛徒,贫僧找了她在大雄宝殿里谈禅,一番……嗯嗯,苦口婆心,她看在佛祖的面子上,便答应给贫僧。”
李澶哑然,这分明是借着佛祖的面子恐吓,他忽然间便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一时有些意兴阑珊。
“世子似乎有些忧虑?”玄奘望着他,“担忧你阿爷吗?”
李澶叹了口气:“是啊,我阿爷虽然是军事主官,不涉民事,可这奎木狼占据玉门关,算是匪盗之流,朝廷追究下来也难辞其咎。
以阿爷如今的处境,任何风吹草动,只怕都是朝廷拿下他的借口,这一场无妄之灾,也不知如何才能躲过。”
“不如世子就陪在大王身边吧!”玄奘道,“贫僧要找的人、查的事与你并无关系,反倒是大王更需要你陪着他。”
“正因为他需要我陪在身边,我才感觉自己无用。”李澶苦涩,“反倒在师父这里,我觉得自己是有用之人。佛法,渡的不正是我这种尘世迷航之人吗?”
玄奘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两匹马踩在坚硬的沙碛路上,四野苍茫无人,两人便似那天地孤旅。
“师父接下来要查什么?”李澶问道。
“我们先来分析一下这个天衣。”玄奘伸出胳膊,“若是不怕疼痛,不妨再摸一下贫僧的胳膊。”
“我……我当然怕疼!”李澶大叫。
李澶策马要跑,却被玄奘拽住缰绳。
玄奘伸出自己右手,上面赫然是七八个红点:“世子,贫僧并非戏耍你,只是想看看我自己摸,和别人摸,扎出来的血点是不是一般无二。”
李澶顿时有些凌乱:“师父,你研究这作甚?”
玄奘神情很认真:“不把这天衣给拿出来,贫僧这胳膊不就废掉了吗?”
“也是。”李澶想了想,“要不我给您找一条狗来吧!”
“在圣教寺里已经试过了!”玄奘摇头,“贫僧还试了马匹,看了看不同物类之间,这天衣产生的效力。”
李澶问:“那……效力如何?”
玄奘摇头:“与人类并无二致,无论是黑狗还是马匹,都疼得嘶叫不已,毛皮下也被扎出了红点。贫僧又找了一棵光洁的杨树,在树皮上抚摸,杨树上倒没什么变化。”
李澶呆呆地看着玄奘,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僧人痴迷抚摸杨树的画面……
“贫僧还去了斋堂,在灶膛内取了一根烧柴,在胳膊上烧灼了一下,皮肤被烧得起泡。”玄奘道,“世子,拿你的刀,在贫僧胳膊上割一刀。”
李澶吓了一跳:“师父,不行哪!您是佛子,我割您一刀即便不算出佛身血,罪孽可也不轻。不行,万万不行。”
玄奘也不跟他多说,抽出他腋下的横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刀,鲜血流淌而出。
“哎哟,师父啊,您何苦作践自己!”李澶急忙跳下马,拿出金疮药和丝带,包扎他的胳膊。
玄奘盯着伤口喃喃道:“那一件天衣长四十里,半件也有二十里,怎的只覆盖在我左臂上?”
李澶一边包扎一边随口道:“可能是穿法不对,譬如一匹的丝绸,我只拿来裹腿,也不是不行吧?”
玄奘愕然看着他,居然无力反驳。
玄奘道:“那么这就很奇怪了,这半截天衣融入体内,除了扎刺生疼,竟然没有任何作用!”
“那米康利不是说了,完整的天衣才能百劫不生,邪祟自辟,若是穿上残缺不全的半件,便会苦不堪言,生不如死。”李澶道。
玄奘叹了口气:“问题就在这里,贫僧穿了这半件天衣,也无非胳膊碰触不得罢了,哪里生不如死了?”
“师父,您在纠结什么呢?把自己弄得到处是伤,只是想验证这天衣的功效?”李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