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云胡不夷（二）
前任重霄阁主宣庭与夫人薄晚的独子不仅不是废柴，还是个比老耶都厉害的武学奇才的事实如今算是江湖上的第一大热点，自宣正式接任掌门之位后就不曾断过。而热度仅次于“夭寿啦夭寿啦，重霄阁主宣年仅十八岁练成九霄神功，多年来伪装废柴只为一举消灭门派内反叛势力”的另一件事，便是宣在接任大典举办当日，对整个江湖郑重宣布了娶浮沉南海副首领伊澜为妻。
没错，宣家一百年前自个儿给自个儿灭族的热度都没有新任宣阁主娶妻的热度大。
南海伊澜，江湖众人还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不知为何四月底时这位年纪轻轻但轻功封神的副首领就卸了职。
如今天下皆知，原是要嫁人了。
嫁的还是在武林众位小姐姐心目中晋升为新一代男神的宣阁主，倍儿有面子。
虽然重霄阁一方没有大办婚礼，但聘礼几乎砸穿了浮沉总部和南海山庄的宝库，也算是实打实地娶了人家副首领。
从宣阁主娶妻之事宣布当日起，仅半个月的时间，大半个江湖都知晓了这位年轻的阁主实在是宠妻。
有热心侠友分享了四月底居住于湘南道灵州某客馆时的亲身见闻：话说伊澜首领还未卸职的时候，就见她同一面相俊美且实力深不可测的男子在一起，伊首领介绍男子时直言对方是自己未过门的良人，男子还很满意地笑了。后来知晓了真相，意识到当初的“良人”就是宣阁主本人，不禁感叹宣阁主的宠妻实力。
哪里有男人会甘愿自己成为“过门”的那个？此传言一出，江湖便是大骇，除了骇，更是羡慕这两人不知从何时从哪里产生出来的爱情。
鉴于南海伊澜的容貌和具体实力在江湖上一直未有明确揭晓过，众人便纷纷猜测这小姑娘也是个狼人，不仅貌若天仙，武力更是不俗，不然如何入得了已经如此优秀的宣阁主的眼？
不知为何，真信了这般猜测的人还不少，且越来越多，才几天的时间就从“传言”变成了“事实”。
武力值在众位武林尊者之中排名第八，颜值在众位美男子之中排名第七，这样的宣阁主怎能娶一个貌若无盐的女子？根本是天理难容。
于是众人纷纷呼吁琼华楼改榜，至少把小姐姐版的美人榜排名改一改，伊澜首领——如今应该说是伊澜夫人，必须在榜上拥有姓名。
这般的言论越来越嚣张，不知琼华楼终有一日会不会因为顶不住群众压力而真的改榜。
如此声势浩大的“呼吁”传到“娶了个神女”的某阁主耳中时，宣十分欣慰地笑了：“说得不错，不过只‘上榜’怎么够？我的夫人自该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兔子。”
“兔子？”近侍若烛一脸不解地说，“阁主，好好的夫人，怎么给你说成了兔子。”
若夜看了看宣霎时沉下来的面色，赶忙补充：“好好的兔子，怎么就不能是夫人了。阁主说得没错，夫人就是兔仙下凡，集美丽与智慧于一身，实在该当美人榜首位。”
而如此甚嚣尘上的言论传入伊澜耳中后，兔子久违地又将面纱戴在了脸上，整日缩在房门里一步不出。
倒不是说她是想遮住自己“一般，很一般”的容貌来掩瑕藏疾、默认传言，而是实在没脸见人了，觉得自己这么个弱鸡莫名其妙地就欺骗了天下人，当场去世的心情都有。
她一想去世，就不想见宣，脾气上来了，就真的把他锁在了门外，还以“你要是敢进来我就真的去世”威胁他不许见她，最后被收拾到起不来床，就很自然地真地一步也出不了房了。
肿着一张嘴无力地趴在床上，大白天地，听见房门开了，听进来的人的脚步声也不像是宣的，伊澜吓得一下坐了起来。
来人是风月使方逐景，据说是“奉宣之命前来安慰夫人”的。
凤凰榭的人，无论高职还是侍从都对她很客气很尊重，甚至比对宣还尊重，就比如四使——现在是两使，明明平时都不管宣叫“阁主”，却是执着地唤她“夫人”。
伊澜想着让所有人都唤她夫人的事八成是宣的孩子脾气又上来了强求的，于是告诉方逐景私下里可以不必这么唤。
与江湖上盛传的“冰山美人”的人设不同，真实的武林第一美人方逐景虽然话不多，却不是冷冰冰的，相当温柔和热心，实实在在是人好看心也善。
本来伊澜身边应该放一些宣信得过的近侍，可他的近侍都是男人，很多时候都不方便，所以还在物色好的专门给伊澜的近侍人选，在选好人之前只能先让方逐景陪着。
方逐景虽然身为风月使——应该说重霄阁凤凰榭的天地风水四使并不是有具体职务的高职，而是阁主的亲信，说得好听些是吉祥物，但说白了就是一块只属于阁主的砖，哪里需要就自个儿把自个儿搬去哪里。月前被派去其他道执行任务，如今夫人需要，自然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本来作为水云使的卜淙淙也应该被安排在“安慰夫人”的行列中，只是两个多月前同慎梓梣去了江南汀州的雪鸮榭后，就一直留在那里没有回来。
同样，与方逐景一起去河清秦州毕方榭的程煜也是留在了那里，故而如今的凤凰榭中只有地风双使。
之前伊澜就很纳闷，问宣把他们两人分别留在汀州和秦州是不是还有什么任务，宣却说是他们自己的原因，还补充了一句“情字误人，谁也左右不得”，便不问了。
跪坐在床上撩开床帏，看清了帘幔后方逐景的身形，伊澜松了口气，抬起腿下了床。
“别总在房间里闷着了，便是不打算摘面纱，也可以出去逛逛。”方逐景掀开与外间隔绝的帘子后看向她，“宣是新上任，除了总榭内的事，与其他几个门派的交涉也需要费心，不然就亲自陪你了。”
方逐景知道伊澜在南海自由惯了，这乍一下到了重霄阁，虽然凤凰榭有好几个南海山庄那么大，但依旧围困着她。宣更不允许她跑出去，她难免会感觉不自在。
不过伊澜倒是没有这么想，于她来说，只要有能做的事，那么待在哪里都无所谓。如今她能做的事就是默默陪伴宣，能待在他身边就已觉自由，无所谓身居何处。
她也知道方逐景的心思，觉得自己这个辣鸡已经欺骗了天下人，不能再让身边的人担心，便听了她的话，梳洗好后戴上面纱走出了门。
同她说了自己为何“没脸”，伊澜心里释然多了，顿时觉得外面的景色变得好看了起来。
方逐景则皱了皱眉头，不知是在顾虑什么，沉默了好久才看向她问道：“你为何觉得自己不配？”
“？”伊澜转头看她，差点忘了方才是在抱怨什么，想起来后也甚是惊讶，“我这样不管是脸还是武功都平平无奇的人，哪里当得起‘神女’的称号？还惹得天下人给琼华楼施压改榜？”
“你当得起。”方逐景想也不想就道，“伊澜，不要妄自菲薄。”
伊澜瞪大眼睛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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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宣同我们说他遇上了一个美人，并决定要娶她为妻的时候，我们只觉得他是因为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女子，故而看见一个就觉得人美心美，还是不屑一顾的。”她说，轻轻笑了，“可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们便觉得你很美，宣配得上你，你也配得上他。”
“？？？”
伊澜甚至觉得惊悚，不由后退了一步：“你们……长得真好看的人的审美……不会都这么难以言说罢。”她本来以为只有宣这样，哪知四使都如此认定？这奇特的审美观竟能在青梅竹马之间相互影响么……
方逐景笑得有些无奈：“你自己都说容貌只是外在，不能以貌取人，为何现在就因为相貌问题而如此贬低自己呢。”
伊澜一愣，垂了头：“倒也不是贬低……”
“你不以容貌看人，宣也不是，若他亲口说一个人美，那她自然是美的。”她继续道，“何况琼华楼所谓的‘美人榜’，本来就不是什么该存在的东西，发布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影响了整个江湖的观念，让所有人以为容貌才是第一位，只要长得好看，做什么都是对的。他们为此闹起来，也不过是狗咬狗，你何必为了这些烦心。”
……理是没错，可是这种话从你一个武林第一美人的嘴里说出来真是怎么听怎么违和。
伊澜打了个哈哈表示跳过这个话题，不由在心里郁闷。
程煜和慎梓梣她不熟，反正在江湖上这俩人立的都是“靠谱”人设，倒真的是很靠谱。可方逐景和卜淙淙却是她真的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