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不见子都(八)
大约过了半个月,几位不辞辛劳、四处奔走的高职查明了白氏的身份。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过是魔教二长老派下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却不知她其实是盛迎的妻子?
知晓白氏的这重身份时,亲眼见过盛迎伪装成小女孩模样的伊澜愣了一下,随后开始自我洗脑:“这,很正常啊,盛迎死那年都已经四十二岁了,当然应该有,有妻子,有孩子……罢。”“盛迎没有孩子,只在身体还正常的时候娶过一个妻子,便是白氏。”负责调查的高职之一李长隐道,“而且白氏所说,她自幼生活在鲁阳道芜州一个不算优渥却重男轻女的家庭、成年后嫁了一个‘好’人家就与娘家断绝了关系,这些都是不错的。”
“她是中原人?”
“是,据说是同当年的盛迎一见钟情,成婚的时候两个人都还不到十八岁。”
伊澜只觉得吓人,魔教人在中原也太会藏了罢?鲁阳道可是除了江北道江南道以外中原最东部的一个道,而七星教的总据点却是在中原最西的陇川道,那么多年前就已经有像盛迎这样的魔教之人隐藏了?
而且既然白氏对自己身世的描述与事实没有太大的出入,那么……
伊澜立时慌了:“那张脸,她真的长成那个样子么?”和她那么像?
“啊,这倒没有。”回答的是习若烛,“那确实是张假脸,白氏真容比夫人好看多了,四十多岁依旧风韵犹存呢。”
“……”
嘤嘤嘤,我要扣他钱。
哼,也就是俊男美女才能做到一见钟情了,如果哪个男人能对她这样的一见钟情,那纯粹是瞎了。
伊澜突然有些庆幸宣在对她产生感情的时候根本没有见过她的脸,倘若他一早就见过了,对她或许也不会有爱了罢。
兔子叹着气晃了晃头,再抬眼看去时,竟发现习若烛的神情有些痛苦,那嘴要张不张的,还眼泪汪汪地望着她。
她肩膀一抖:“这是怎么了?”
“阁主让他闭嘴。”李长隐看着伊澜微微笑道,转向宣接着说,“当年白氏与盛迎的关系还算和谐,转折就出现在盛迎决定争长老之位、修炼会损害身体的魔功的时候,是在他们成婚的五年后。白氏无法接受盛迎的选择,于是提出和离。”
这正常啊,哪个女人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变成那种——“不男不女”已经不算什么,都应该说是不人不鬼的样子了。据说七星教二长老一派的男教徒已经不把自己当成男人看了,虽然当男当女还是当不男不女的人都是人家的自由,可违背了自然规律和江湖主流,就免不了被人感叹几句。
“白氏之所以决定离开盛迎,原是因为事先不知道盛迎有在暗地里修炼魔功,以致于妊身生产时生下的是一个奇怪的死胎。据说那是二人盼了很久的孩子,就因为魔功的影响,一出生便丢了性命。”
“既然那个时候的盛迎还拥有生育能力,那婴儿会变成那个样子,真的是因为他所修炼的魔功吗?”
“也许不是罢,可悲痛之中的白氏只能认定是盛迎的魔功害了他们的孩子。也是可惜,再嫁这些年,她和她现在的丈夫就只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听说连房都没同过,她更不在乎那位姓叶的丈夫养了多少小妾。如果当时那个孩子生下来是正常健康的,也许不管盛迎日后会变成什么样,白氏都不会离开他。”
这话是落半夏说的,听得伊澜突然来了兴趣:“你这是找到意中人了?”
落半夏一愣,而后就一直愣着摇头否定:“夫人我就是感慨一下而已,我根本就不是嫁人的命啊。”
这么一说伊澜才发现,虽然到目前为止,除了玄云,凤凰榭的十几个高职都没有过三十的,但似乎也没有几个真正成家的,是他们就不愿结婚,还是另有诅咒?
比如现在开口的这个李长隐,都二十八了还是个单身:“白氏和盛迎的和离还算和平,甚至白氏现在的丈夫都是盛迎为她寻的,也就是白氏口中那个从商混江湖却对武林中事不熟知的叶家。她经常去病坊接济穷苦的小孩和老人也是真的,大概是在为自己枉死的孩子积善积德。”
伊澜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那叶家,和盛迎的关系很好么?”
“魔教隐匿在中原最常见的手段就是将自己伪装成商人,盛迎当年和叶家人做过生意上的朋友罢,如果后来亮了身份威胁人家必须娶白氏为妻,叶家人不熟悉武林,自然只能就这么接受。
“我们问过她了,她说即便是再嫁,这么多年来她与盛迎之间的联系也还是不曾断过。盛迎没有再娶,对白氏放心不下,就会时常易容进叶家看她。而白氏对盛迎虽然有怨,但想来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
“也不会在得知盛迎被重霄阁挫骨扬灰后生起想要报复的念头了。”接话的是歪了歪头的伊澜,“可她一个既无背景倚靠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能对中原第一大派报复什么,直到得知原本被盛迎害死的我又活了过来,便更加不好受,想法设法地求人做了那么一张与我相像的面皮来,想要借认亲的机会接近我、陷害我罢。”
李长隐转向她,微微垂眸道:“正是。因为盛迎多年来都与白氏有联系,所以他手下的心腹也知道白氏这个人。当年我派除灭盛迎一党时,的确遗漏了不少人,这其中就包括同时知晓夫人容貌以及白氏存在的人。
“且化装成夫人亲人的这个法子并不是白氏想的,而是盛迎的心腹,也是他们主动找的白氏。与夫人之前想的没错,盛迎一党自然想要为他们惨死的二长老报仇,但无法正面与阁主相抗,就只能从夫人这里下手。”
“可是诡计用得多了就不再是‘诡计’了,他们家长老天天用这种换皮换脸装柔弱的法子害人,还不许人家有点戒备心么?”伊澜耸了耸肩,“连盛迎生平最爱的女人都忍心利用,可真是忠心耿耿的心腹。”
“夫人说的是啊,不过这一切也都是白氏自愿的,她看上去很平静,想来是早就料到了自己完美的伪装终是会栽倒在夫人手里,也不在乎自己的结局了。”落半夏垮起眉叹道。
伊澜震惊地盯了她半晌:“你这真的是巴不得我栽倒在她手里啊。”
落半夏又连忙摆手道:“当然没有了,只是夫人,你也是女子,也爱阁主爱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步,就一点不觉得盛迎和白氏的爱情很值得感慨么?”
“有什么可感慨的,已经和离了,另一方还是再嫁,不管多有情都算婚外偷情,这还值得赞美一下么?”伊澜奇怪地看着她,“真正值得感慨的是他们死去的孩子和叶家罢,叶家也等于是受了那么多年魔教之人的剥削,能坚持到现在都没有家破人亡真是厉害。”
李长隐道:“绝大部分真相都是叶家人顶着压力告诉我们的,阁主的意思是,应当保护他们并感谢一二。”
伊澜笑眯眯地点头:“这就对了。”
“好叭好叭,我的错。”落半夏深深地垂下了头,又猛地抬起,“那白氏,夫人打算怎么处置呢?阁主的意思是交给您来办。”
伊澜眨着眼睛看了看就坐在她旁边但依旧一句话没说的宣。
宣也转向了她:“叶家那边已经打好了招呼,无论是她的丈夫还是其他夫家人,都不在意她的死活。”
“还说死便死了,若没死,也不要再将她送回到叶家去。”李长隐补充道,“看来叶家人对盛迎的阴影还是很深的。”
伊澜有些纳闷,不知道那个时候没有立刻给出答复是不是因为心软。她还是犹豫了,也觉得无论考虑多久,自己都不会给出一个具体的处置办法。
这种犹豫不是出于“她到底没有被伤害到”的事实,也并不是觉得白氏和盛迎的爱情有多可悲可叹,可能就是只对白氏这个人有稍许的怜悯。
她甚至想了想,如果将白氏换成她,如果修炼魔功的是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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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立场都不同,毫无代入感。
不过如果她真的因为什么而同宣和离了,宣也帮她找好了下家,她一定不会因为还爱着他而背叛现任的丈夫。如果还爱,就干脆不要嫁,她又不是没有男人就不能活。
……不过现在肯定是活不了的。
伊澜最终没有给出个处置的办法,只是跟宣说:“她现在连叶家都没有了,本身也并无所长,此次的计划又失败得那么彻底,想必盛迎的人也不会再利用她做什么了罢。”
这话就算是变相在劝他不必要真的给白氏什么苦受,毕竟对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中年女子,纵是什么都不做将人放了,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只是不知道白氏身为一个中原人,当年嫁给盛迎以及同他和离后依然保持关系的那些时候,有没有帮助过魔教人一起迫害中原无辜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