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不见子都(五)
讲真,兔兔要闹了。这才刚清醒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人在外间敲门:“阁主,您醒了么?”她听得出这是越逢桐的声音,顿时整张兔子脸都凶了起来,两只爪子摸着黑赶忙捂住宣的嘴,舒了口气后高声问:“是有事嘛。”
门外的越逢桐显然愣了一下,回答道:“……是,夫人。”
“工作上的事?”其实这属于白问,程煜和慎梓梣都还在正常工作,除了必须宣亲自去处理的事,还有什么事能让越逢桐来请他。兔子如此说不过是在暗暗威胁他,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务就别过来打扰他们小两口,会不会做人?
越逢桐又犹豫了片刻,大约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不是。”
伊澜就不打算将那句“那就快滚”说出口了,聪明的人自然会识时务地灰溜溜地离开。
外间不再有声音传来,伊澜以为他是走了,就放开了宣的嘴。宣将兔子的爪子握在一起放在胸前,微微偏头:“说。”
兔兔叹气,越逢桐可能也松了口气,便道:“阁主,是和夫人有关的事。”
伊澜一个激灵,毛炸起了一些:“和我有关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越逢桐说:“夫人,李大哥在矜州的病坊找到了您的亲姑姑。”
“……”
其实伊澜的第一反应是想笑,但黑暗中的宣显然就很严肃,还抱着她坐了起来,将床帐掀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她就将笑容收了回去。
兔子挑了挑眉,无辜地也看向他:“我要是说其实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会信吗?”
“李长隐必然是得到了什么证物,才会如此肯定。”他道,摸了摸她的脸,转头又问,“将人带来了?”
“已经来了,昨晚到的,见与不见全凭阁主安排。”
宣将床头处的帷幔挂好,将兔子从身上抱下去,双腿已然放到床下了:“带去幽昌阁等着。”
越逢桐离开后,宣低下头打算穿鞋,身后就被兔子一个猛扑紧紧抱住。
“宣,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说话不算话,你是不是想失去我了。”她蹭着他的背,手更伸向前面抚摸他的胸,“我刚生下来没几天就被丢到了罗刹殿的蛊池里,没有信物,更没有特殊的胎记疤痕,伤痕都是当了杀手后才添的,如今蛊印都没了,李长隐是怎么知道那人就是我亲姑姑的呀。”
宣将手覆在她作乱的爪子上,偏头贴上她凑过来的面颊:“所以才要去看看。”
“明天行不行,今天就……”伊澜顿住,想到他明天还要正常工作练功,不该因为这种事耽误他的时间,那就只能今天了么?难过,“呜呜呜,我不想去。”
“你不必见她,我去就行了,见完就回来。”他又抬手摸一模她的脸作安慰,“她是不是,我自会判断。”
而后他轻轻松松地就将贴在他身上的她扒拉下来按床上,迅速穿完鞋起了身。
伊澜跪坐在床沿,诡异地没有再闹,就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穿衣服,待他穿完要走时才冷声说了一句:“宣,你要是走了,我会从五楼跳下去。”
宣刚要迈出去的腿果然收了回来,转身看了看她,停留在衣架前想了想,将上面挂着的她的衣服扯了下来,开始朝她走。
确然他承受不了她跳楼的后果,可又不能就留在这里不去看一看,只能强行给她穿好衣服,抱着兔子一起去看。
梳洗完后,伊澜欲哭无泪地扳着宣的肩膀,感觉自己正倒着前行。他都不好好抱她,像抱孩子一样托着兔子屁股就扛起来了,她的玻璃心瞬间碎落成渣。
不过他这一路走得很慢,就这么抱着她大摇大摆地在路上走,引得路过的弟子纷纷投来杀狗的目光,她的玻璃渣子又瞬间拼回一颗完整的心。
宣还是懂的,懂她想要什么,更懂她害怕什么,就是不懂她虽然是个孤儿却没有渴望亲情的心。
想着他自小家庭圆满、父母恩爱,也许对于亲情这种东西就比较在乎?几年前他还说过想她生个孩子弥补缺失的亲情来着,不是罢,真就那么想她多出几个莫名其妙的亲人来。
她这么蠢都能想到这一定是有人故意搞事,而且还是打算像四年前一样先对她下手、进而击溃他。她现在什么都不缺了,的确就缺个亲人,也许天下人都以为这是她的遗憾,也以为她是“感性”又“善良”的女子、故而渴望寻回那一点点温情。
好好笑哦,若是以前的宣,一定不会想她拥有什么亲人罢,他连她在南海的朋友们都不喜欢,更别说亲人这种斩不断的血缘关系了。
矜州是湘南道的一个大州,有建病坊,更驻有重明。凤凰榭十大高手之一的李长隐是重霄阁名下重明组织的第一负责人,经常会去各州巡视,这一次到矜州去,就正好找见了可能会与他家夫人有血亲联系的中年女人。
……唉,他就不觉得巧合么,他家夫人原本是北方人,是经多番辗转才到湘南来的,他家夫人的“家人”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可不知为什么,宣、小景以及还未离开的淙淙都对这件事很上心,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事情可疑——是认定事情可疑。老天,都要结局了,能不能不给她找事了,还是找这么狗血的事,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生、将全部心思都放到宣一个人身上?
宣扛着她走到幽昌阁大厅门口时,四使和留在凤凰榭的几个高手都已经在等着了,除此之外她还看见了一个陌生女人。
就,今天真就全员放假呗,竟然一个比一个闲,还聚在一起吃瓜。
宣依然这么抱着她,目不斜视地走进大厅。伊澜扫了那个坐在西侧第二张椅子上的中年女人一眼,别说还真的长得和她有点像,确然是一看眉眼就能瞧出两个人的亲缘关系。
自从重回凤凰榭后,她对自己的脸就不再矫情地遮着掩着了,面纱这东西已经有好久不戴,所以凤凰榭的高职都见过她这张脸,除了连她都没见过的薛锦逸。
最南边的主座有两个,一边一个,宣将她放到了靠东的位置上,呼噜完毛才走到另一边落座。
那个中年女子的视线一直略带热切地放在伊澜身上,直到感觉宣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冷,才回了神,站起身来微微低头:“妾身白氏。”
伊澜没有多看她一眼,拄着下巴转向坐在东边的方逐景和卜淙淙,妄想同她们产生些有意义的眼神交流。
交流失败,又发现他们这几个高职的视线在她和白氏脸上来回转,不由叹气,干脆合了眼。
白氏是个看着面善的中年妇人,很是大气,说话客气却又不卑不亢,一点没有会出现在病坊的贫民百姓的自卑落魄。在得到宣的授意后,白氏开始说明当年失去小侄女的故事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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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澜看上去十分漫不经心,但一直竖起耳朵听着,无非就是自身穷苦又看不起女儿,所以当年才选择了卖孩子。
多加进去的部分则是,白氏曾经也是重男轻女家风下的受害者,但因为嫁了个好人家,所以日子也就好过了些。白家老一辈的人早逝,白氏还有个不太争气的哥哥,娶了个妻子也生了两个男孩,但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因而生活拮据,连大人都养不活。
白氏的哥哥向她求助,但白氏自小就被父母和哥哥一起欺负,实际上非常厌恶他们,说什么也不肯救助。这时哥哥的妻子怀了孕,生的是个女孩,为了能赚些钱养活妻子和儿子,就只能将这女儿卖掉。
也不知白氏的哥哥是通过什么方式联系到了碧落宫罗刹总殿的人,反正就是将女儿卖了,还得到了能养活全家人大半辈子的报酬。伊澜知道碧落宫买小婴儿做蛊人一定会反复确认卖的人到底是不是婴儿的亲生父母,所以可以排除白氏的哥哥是将女儿先卖给别人、再由那人辗转到碧落宫的可能性。
听白氏说,她的哥哥就是个江湖混子,也接触过一段时间的武林,知晓碧落宫会高价买婴孩的事应该不算令人费解。她哥哥的家就在鲁阳道芜州,而白氏则嫁去了同在鲁阳道的烟州,所以嫁人后与哥哥家的来往并不频繁,也不知道他狠心卖女儿的事。
白氏说她哥哥将亲生女儿卖掉,也有她的错。若她当时心软接济哥哥一家一些,只消那么几吊钱,都不至于让他们卖孩子。白氏当年百般逼问才从哥哥处得知小侄女是被卖去了碧落宫,只不知她被做成了蛊人。白氏的夫家家境不错,但不属于官家,更与武林没什么牵扯,为了不牵连到夫家,多年来就没有特意去寻小侄女的下落。碧落宫的蛊人是个秘密,她想探听也探听不出。
四年前,重霄阁向天下人宣布伊澜的蛊人身份,白氏才开始注意。她和自己的小侄女是一样的年岁,说不准世上就有这样的巧合,这个活了十八年的蛊人就是自己的小侄女。可那个时候的伊澜已经“死”了,白氏也就放弃了来湘南道确认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