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不见子都(六) - 皞昭江湖之惊澜 - 祁未音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162章不见子都(六)

由于伊澜提出想先静一静再考虑认亲的事,宣就让人将白氏请去了客院,说要改天再议。白氏则表示此行是同丈夫一起来的,昨夜暂住一夜也就罢了,总不能一直住在别处。最后只能由李长隐带人将她好好地送去她与丈夫在灵州落脚的客馆。不用提醒也知道宣一定会让人好好盯着白氏一家,伊澜就什么也没说,人走了后还一直坐在原处,双眼有些失神。

幽昌阁内的高职除了李长隐以外谁都没走,一会儿两两面面相觑,一会儿默默地望向不知正在思考什么的夫人,觉得她可能是在感慨亲情呀世事无常呀的占比应相对较多。

伊澜正微微垂头,两只手握在一起放在腿上,以一副很乖的姿势倚着太师椅背,略泛空洞的双眸正看着脚下。方才她就没多看过那个自称是她亲姑姑的白氏一眼,唯一一次过激的举动还是因为被吓着了,故而此刻看她这副失神的样子,也不觉得是悲伤更多。

卜淙淙先摆了摆手将她的意识唤回来,直接问道:“小嫂子,你真的对方才那个妇人没有感觉么?”

一般来说亲人,尤其是亲缘关系很近的亲人之间应该有些共鸣罢。方才白氏对伊澜的态度的确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共鸣,可伊澜一副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的样子又让人觉得什么共鸣都是扯淡。

伊澜听得出她的意思,表示我早就想笑了奈何宣这么严肃,他严肃我还敢笑?咳了一声,抿了抿唇道:“她挺真诚的。”

是哦,按说一个早已嫁人而且和哥哥关系很差的姑姑根本没有必要去关心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侄女的死活和幸福,白氏既没有逼迫她与自己相认,也没有因为她如今的身价高了就妄想攀上,只说她过得好就好,的确真诚。

从头到尾面带微笑地看着白氏却没有开过口的程煜看了看伊澜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终于道:“夫人可是觉得,方才那位妇人的故事编说得很是真诚?”

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伊澜微微睁大眼睛,很是惊喜地回看他:“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她编那么一段故事的确是下了大功夫的,可比亲生父母直接找上门来跪求原谅的戏码高级多了。”

程煜轻轻点头:“身份安排得也不错。基本与娘家断绝关系、为了替哥哥赎罪而做慈善的姑姑,确然也不是招人恨的角色。”

“夫家家境优良,从商,还不接触武林,这样的人家可是一抓一大把。而且与中原武林无关,即便是琼华楼也查不出什么底细。”伊澜接道,“就算查出来了——鲁阳道,中原七成以上的魔众都聚集在那里,还都喜欢长时期地伪装成普通百姓,这种障眼法可是难破的。虽然悛古原一战除掉了魔众三千,七星教大长老一派势力大削,却也不能绝对肯定已将魔徒都清除干净。”

“悛古原战时我们只打辅助,主要出力的除了四侠,就是昤昽庄和碧落宫。车岸一派纵然有残余势力欲要崛起报复,也会首先选择这两大派,无需过多考虑他们。”坐在程煜旁边的慎梓梣也开口道,“而以我派为首除掉的,是另外两个长老盛迎和戚童的两大势力,后者卷土的可能性要小些。”

对于这几年来中原武林的除魔行动,伊澜大概都了解了,故而奇怪:“盛迎?他不是都死得透透的了吗,你们居然不知道补刀?!”

习若烛赶忙道:“那变态是死透了没错,魔教二长老一派也确实被灭得差不多了。只是夫人,盛迎他自己练魔功就练得人不人鬼不鬼地,他手下的人也跟他差不多,身体没个固定形态、容貌也没个固定样子,可以随时改皮换形,就,很容易伪装,所以不好找全,您能理解么?”

伊澜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

怎么不能理解,想当年都快被治好的她留在归元谷养生,之所以出现意外不就是因为被盛迎的那种伪装迷惑了么。才至不惑、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居然能从内至外地伪装成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想着想着又毛骨悚然了,那变态还碰过她好多次,好多次呜呜呜。

伊澜搓了搓手臂,偏头看向自家许久未出声的良人:“宣,盛迎是见过我的全貌的,虽然那时我脸上还有蛊印,但不妨碍他记住我的长相,记个大概也就够用了。七星教不是有个最会制人皮的千面君么,做出一张与我相仿的面容来贴在其他魔徒脸上,应当不是难事罢。”她这个身世基本上已经不能通过任何方式寻找到任何可能存在的亲人了,能证明血亲的最有力的证据就只有外貌。

宣也看向了她,却未说什么。

习若夜则道:“夫人,千面魔君已经回了他该回的地方,短时间内不会再参与百回族魔教的事了。”

“可他终究还活着,而且野心不灭,能做出什么事来谁也不能断定。”落半夏皱着眉说,突然想到什么,看了正垂着眸的越逢桐一眼。

了解过一切的伊澜也看向了越逢桐,这下是真的开始感慨世事无常了。

落半夏晃了晃头,转了语锋:“阁主,干脆让属下去看看那白姓妇人的脸究竟是不是她自己的罢,这才是最有力的证据。”

伊澜觉得可以,又看了看宣,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点了头,还是没多说一句话,不由开始沮丧:他就真的不觉得她变机智了、不表扬一下给个亲亲的吗?

一直尴尬地听着他们几人莫名其妙的分析的方逐景和卜淙淙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卜淙淙先开口:“我能不能打扰一下,小嫂子就算了,她的感应一向准。可程煜,你是怎么瞧出那妇人的故事是编的?”

程煜怔了怔,眨了眨眼,竟也望向了似乎谁都不想搭理的宣。

果然宣谁也不想搭理了,只抬头瞥了一眼便说:“出去。”除了伊澜以外的所有人就只能行礼告退。

他在沉默不语的时候永远不能让人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甚至连个大概的方向都难以确定。其他人都走了,大门没有关,伊澜再看不到任何一人的身影后就转头问他道:“我腰上真的有一颗红痣嘛。”

宣看了看她,而后向她伸出了手。伊澜搭上他的手站起身,走去他身旁坐到他腿上。

他搂着她背的那只手慢慢上移到了后颈,又往下抚了抚,在身柱穴往右偏一点点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有一颗,腰上没有。”

伊澜想了想,觉得自己能明白了。白氏的事他应该早知道了罢,为了确认她到底说的是真是假,在她到凤凰榭来后就故意安排人忽悠她,让她以为“阁主夫人的腰间有一颗红痣”。印记这种东西确然也是证明亲缘关系的有力证据,若没有,就真的只能靠外貌和彼此之间的那点“共鸣”了。

程煜应当知情,难怪能“看”出白氏的故事是编的。

她便点点头,伸手将他的腰身环住,又缩到他身前蹭他的胸:“怎么了吗?”

“……”宣似乎在叹气,默了片刻才也完全抱住她道,“伊澜,两年前攻入七星教在陇川的据点时,我完全可以杀掉付惜景。”

经过证实,盛迎那张用来骗她的小女孩的皮就是魔教那位千面君做的,当时二长老一派陷害重霄阁的计划千面君也知情,且越逢桐会被魔教之人控制、透露出她身份的信息,也全是因为他。

如果他们不知道她的身份,也就不会将手伸到她身上,她也不至于在得救后又被陷害至死、甚至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只凭这一点,就足够他将那个千面君像盛迎一样千刀万剐了。

伊澜点头说:“我知道啊,这也多亏了越姐姐。当年她一个人深入魔窟,真的很危险。”

宣却阖上眼睛,摇头说:“我没有杀他,是因为故意放过了他,而不是因为没有那个能力。”

伊澜继续点头:“我也知道呀,千面君不是普通的魔教人,而是乾闻王室的人,为了让乾闻重氏牵制皞昭应氏,当然不能让他们和中原武林结仇。”

他微微颦眉,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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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澜有些疑惑,感觉没听明白他话中之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名堂,干脆仰起头向他的下巴颏发出进攻。

宣的下巴被她的脑袋狠狠撞了一下,只能垂下头对上她探询的视线。

伊澜皱了皱鼻子,摆出一副十分委屈的表情:“到底怎么了嘛,有话不好好说,可以把嘴捐给需要的人。”

宣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说的方才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事高职们肯定自己都能搞定,完全用不着我一个外行人指点。”伊澜说,虚阖着眼想了想,突然笑了出来,“还有,如果今天来的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而是某个世家的贵妇,或是什么皇室王室中人,说我的出身其实相当高贵、当年是不小心被恶人拐卖了,那我就会认啦。”

宣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一会儿就听她又道:“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你是不是?”

他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捏了捏她的耳朵说:“皇室中人和官爵之女不行,别的都可以。”

伊澜也笑眯眯地揉着他的胸说:“那怎么了呢,你有什么不能开口同我说的,还是怕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

宣轻轻眨了眨眼睛,缓缓抚着她的头发:“我以为你会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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