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宿鸟寒花(五)
薄晚真的很纳闷,重宣到底是个什么极品。男人一进屋就开门见山:“待某回禀父母之后,会尽快遣媒人去往江南清越完成纳采问名之礼。”
她即使别的不清楚,却也知道“媒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一时间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只是问了句“啥”。
知道她听进去了,重宣就没有再重复一遍,走去内室的书案旁落了座,望向她道:“我说了我会娶你,之后也不会再娶别人,更不会流连于勾栏妓馆。而你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想泡什么男人,也都可随意,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毕竟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女侠薄晚是风一样的女子,有人说她不会被任何人牵绊住,更不会留恋任意一处的芳草。她生来就有着自由的魂灵,不能被当作困于笼中的囚鸟。
他说得真好听,每一条都极是满足她的女主情节,可她却一点不高兴,醒了醒神后颦眉说:“我不会嫁给你。”至少现在不会。
重宣面色如常,手肘支在桌沿,蜷曲的手指抵着下颚,和声道:“既然我要过你的身子,自然也是该对你负责的。”
“那是我自己乐意的,不需要任何人负责。”薄晚心里逐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眼前这人根本不像是昨天见过的那个,“同样我也不会对你负责,你我好聚好散、相忘江湖就行了。”
人肯定还是那个人没错,可她现下却完全失去了想将他收入“备胎团”的欲望,只觉得自己应该尽早远离,不然一辈子都会被他吃得死死的,想逃也逃不掉。
重宣却是轻轻摇了头,还叹了口气:“虽然是你强迫的我,可在世人眼中女子永远是弱势一方,哪里有女子强迫男子一说呢,所以即便吃亏的是我,也不得不对你负起责任来。”
“怎么就全怪老娘了,我才强迫你多大一会儿,之后不都是你自己愿意的吗?!”薄晚惊诧地嚎道,“还你吃亏了,你吃什么亏你吃亏,这明明是两个人的幸福最大化,你居然在这里跟我装自己是个受害者?业界管这叫白莲花你知道吗?”
“那好,是我委屈你了。”他于是顺着她说,仍是保持着很自然的微笑,“所以我会娶你,一辈子对你好,以此来补偿你。”
薄晚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后退了一步:“我不想……”
“是这样,我父母生我的时候年岁相对大些,如今家父到了年纪,即将退隐江湖,两个人都想在正式隐居之前亲眼看见儿子完婚。”他说,缓缓合了眼,“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心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身为人子,我自然该尽一尽孝道。”
“大哥,孝道不是这么尽的,你总不能为了让他们看一场昏礼就随便娶一个女人罢。”薄晚有些不可思议,“而且你还说什么会一辈子‘守身如玉’,还不再娶,把自己的路堵得这么死,连感情都舍弃了?”
重宣竟然觉得她的话很好笑,特意睁开眼,眸中完全不掩饰对她的嘲弄——她觉得那就是嘲弄,毕竟他说的根本不是人话:“这种东西对于我来说可有可无,我不会为此耗费心神,既然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倒也省了再找的时间。”顿了顿又道:“其实,如果你没有这张脸,昨天晚上我是断断不会做下去的。”
所以这话就完全是在告诉她“我只想搞事业不想搞你”,了?而且还真的只看中了她的脸,而不是她的人格魅力?
薄晚先是像惊呆了一样看了他一会儿,而后甩了甩头,火就上来了,呲牙咧嘴地瞪向他:“你——”却是不知为何什么也说不出来。
重宣轻轻挑眉,接着说:“纳吉之后,我会再遣人去薄家纳征、请期,至于亲迎一礼,江南到湘南毕竟路途遥远,中间可能会出数不清的岔子,而你此时此刻就在灵州,我想着不如干脆省去,直接办昏礼,你看如何?”
“我呸,谁允许你单方面地定下这一切了,我说了不用你负责就是不用,你别想把我娶回去当花瓶摆着,我不嫁,就不嫁,就不,就不!”
话音未落,重宣就站起了身,吓得薄晚以为自己要被打了,赶忙回头打算拿好东西就走人,不想包袱还是打开的,只能以自以为最快的速度赶紧收拾好挎在肩上,一手拿剑一手握笛慌慌张张地就往外间跑。
重宣没有拦她,但也只给了她几瞬的“我能跑”的错觉,在她跑到外间的门口之前就用真气封住了门,再慢慢踱步走出去时,她已经尝试开门失败、正转过身来一脸愤怒地瞪着他了。
自始至终他的表情都不曾严肃过,此时此刻的笑就像是看到自己的猎物拼命挣扎但连个爪子都无法伸出陷阱的得意,问出口的语气却异常无辜:“为何不想嫁,可否能给我个合适的借口?”
他都说了会风风光光地娶她,还说除了她之外不会再同任何女子有牵扯,最重要的是不会限制她的自由,等于是只娶了“薄晚”这个名字而已,婚后她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甚至搞男人都可以。说真的,这人已经具备了备胎的基本素质了,可怎么想怎么奇怪,备胎的精髓不就在于他被她吃得死死的吗,可他又只想搞事业,根本不在乎她,这怎么能算数?
彼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甘,还是单纯地在害怕——虽然他嘴上说得好听,可谁能保证他都能做到?这男人表面上看着纯良无害实则心里在想些什么鬼东西根本没人看得出来,她现在到底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万一他还有个别的什么阴谋……
薄晚咽了咽口水,强作镇定道:“我要知道你的家族背景。”
重宣微微一怔,垂眸想了想,并没有直说:“你希望我有什么背景?”
她抿了抿唇,坚定道:“有钱有权有势力,只能牵制别人而不能被别人牵制,更不能动不动就跑出来个什么需要托关系走后门的亲戚,如果有,扰乱你家可以,绝不能牵扯到我们薄家。”
重宣又思考了片刻,而后眯着眼睛轻笑道:“没问题。‘譬如飞鸟,暮宿高树,同止共宿,伺明早起,各自飞去,行求饮食,有缘即合,无缘即离。’日后若是我家真出了大事,你完全可以同我和离,自行离去,我绝对不会再牵绊你。”
薄晚几乎想直接骂人:“你家有困难了我就跟你和离,我得被世人骂成什么样?还有,你说我能出去搞别的男人,可是我已经嫁给你了,就等于是人妇,人妇怎么可以出去搞男人?若是没被发现也就罢了,被发现了,被天下人唾弃的不还是我吗?”
重宣终于稍稍惊讶了一下,不知是对她的话惊讶还是对她的自知之明感到惊讶,又笑了笑说:“我一定会给你你想要的自由,若你执意想同别的男人牵扯在一起,我亦不会说什么。只是出了事还想让我帮你遮掩解决,这样是不是对我太不厚道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谁都别打扰谁,我找我的男人,你也继续去找你的花瓶,一夜情你还想当真,是活在上个世——”对哦,都十几个世纪之前了,“……我还是那句话,谁都别搭理谁,我也向你保证日后绝对不会找你负责,更不会在江湖上散播有关你的流言蜚语,我求你别对我负责了还不行吗。”
重宣眨了眨眼,却是摇头叹气地:“薄晚,不是我对你负责,而是你要对我负责。过不了多久,半个江湖的人都会知道昨夜是你强迫的我,纵然你身为琼华楼美人榜上有名的女侠、颇受江湖人士尊敬,但我家也不是好惹的,既然众人眼中吃亏的是我,无论如何你都应该补偿我才行。”
薄晚霎时瞪大了眼睛:“你方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好说无用,我也没那个耐心继续将敬酒给你捧在嘴边。”他半阖着眼,眸光终于渗出了寒意,唇角的弧度也变了,“薄晚,你若不嫁,就老老实实地等着薄家被你牵连好了。区区一介清越茶商,我还不放在眼里。”
她也攥了拳,几乎将牙咬碎,但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地:“你这是逼嫁,若是给江湖众人知道……”
“只可惜他们所知道的只是你强迫于我,而我迫于无奈不得不娶你为妻。”很快他又笑眯眯了起来,慢慢走近她,“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当时不后悔,如今后悔可就没有用了。”
……那哭有用么?不过看这男人意外地强势,而且本就对她没有感情,估计也不会在乎她的眼泪罢。
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明明她才是受害者,是别人要害她所以给她下了药,她不过是在被下药后追求了一下“自我”、尽量在痛苦之中寻找快乐罢了,怎么到最后还会被逼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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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怕了狗了,她不是穿越型女主吗,不是只有她虐别人和勾男人的份儿,怎么男人还能骑到她头上来呢,这一下就几乎是让她断了开后宫的念头。
而且这男人威胁得也太到位了,虽然她没有把薄家人当成真正的家人,可这么多年吃人家的穿人家的,还花了人家不计其数的钱,总是应该感恩的,不然就真的太没有良心。何况即便不是家人,原本无辜的人因为她而受了牵连,也都是她的罪过啊。
薄晚深深地吸了口气,垂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你……你多大了。”
说着不耐心,但重宣其实也一直在很耐心地等她,听她这么问,才想起“薄晚女侠”的年龄是江湖皆知的,四月份也该过十九岁生辰了,于是笑了笑,耸耸肩说:“我比你晚生五个月,而今算是十八岁。”
问了又如何,介意他比她小又如何,无论怎样她都得嫁。
薄晚倒是不在乎另一半的年龄比自己小这种事,只是觉得自己空前地丢人。
十八岁,他等于是比她小了整整十岁,即便是跟“薄晚”比,也小了差不多半年,她一个老阿姨居然被一个才成年的小破男孩牵着鼻子走。
不对昂,这里是古代,那他等于是连弱冠都还没到,还是个未成年。
诱骗未成年少男,还强上了人家,这么一看她的良心的确是过不去了呜呜呜。
挣扎过许久,她最终向道德妥协,无力地耷拉起了脑袋:“我嫁。”没等他再说话就又猛地抬起,眼睛也故意睁得大大的:“不过有个条件,我不生孩子。”
重宣下意识地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