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明星有烂(十二)
伊澜刚被鸡鸣声打醒,打几个呵欠算是缓解了起床气,而后就转向一旁支起脑袋,唇角带笑,打算将自家赖床不起的良人祸祸起来。慢慢抬了手,四指都蜷曲在一起,独留一根食指悠悠地在晃,而后慢慢戳向宣的脸。
一下,两下,三下,鼻子,眼睛,眉毛,额头,嘴唇,下巴,哪儿哪儿都戳了,还用了力,可这人却不见醒。
每天都这样。伊澜拉下了脸子,一下捏住他高挺起来的鼻梁,再到鼻尖全部都用力按着,直到将他的鼻翼都捏在一起。
鼻子出不了气,宣在梦中将眉头拧在了一起,开始晃脑袋,打算将她的手晃掉。
“还不睁眼,还不睁眼。”伊澜更用力地拧着他的鼻子,狞笑着说,“鸡都叫了,你都不起。”
她还来了劲,宣就忍不了了,抬手将她打开,再顺势握住她的肩膀稍一用力,无需借用真气,就将她拿了起来。
伊澜被迫松了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扑到了他身上。而后腰身很快被他的双臂锁住,再天旋地转一番,他就在她上面了。
宣抱着她不撒手,也不撑着身子,直接将全部重量压在了她身上。伊澜被压得嗷嗷叫,拍着他的肩用哭腔说:“赶紧起!”
“你自己看,星星都还亮着。”宣将脑袋埋在她颈间,特意给她留个仰视窗外的视角,“只消停了一个晚上,就又有力气折腾我了?”
“那冬夏的天色能一样吗,你糊弄谁呢。”伊澜缩了缩身子,得以在二人紧贴的身体缝隙间放进去一双手,而后开始死命推他,“你不许压我了,你再压,我让二六进来咬你!”
院子里应该早已睡醒了的二六似乎听见了她的召唤,夜色将尽中兀地叫了两声。
没想到她这么大声地在他耳边嚷都不起什么作用,两声狗叫倒是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宣睁了眼,眉间的愁意却越来越重,撑起床榻,微微抬身俯视着眼前这只极闹腾的兔子,霎时眸光一暗,对着她的鼻尖就咬了上去。
“!”伊澜疼得刚一瞪大眼珠子,身上的人就麻利地将她的里衣全部扯开,瞬间被扒光的兔子不禁蹬着腿大叫,“宣,你这只恶犬!!”
之后再起身时,天已经大亮了,伊澜又变得很困,却不舍得浪费这大好晨光,只能死撑着将外衣都穿好,再收拾好床铺,才带着早已在门口摇尾巴等着她的二六出去。
宣恶犬,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完事儿就把她丢在床上直接跑了——好叭,虽然是总榭来了人要准时给他报告工作。每日辰正二刻要赶到客衣居来有条不紊地将前一日的阁中事务都梳理叙述好,是宣专给习若烛和习若夜定的硬性规矩,这么些年日日如此。所以他们二人大老远跑来了,他也不能因为沉迷于闺房之乐而拒见。
……是啊,时间过得倒是快,他们已然在禁地望夕林中的客衣居住了三年了。虽然这里算是凤凰榭的“养老地”,但宣仍肩负着身为重霄阁掌门的重任,该管的事还是要管,只不过是住在这里,离管理地稍远些,每日都需要专人来事无巨细地报告就是了。
这并非是伊澜要求的,而是宣执意要带着自家妻子远离总榭,来这么个山清水秀适宜养生的地方居住。她曾问过他为何执意如此,他就道:“想当年你我二人在此处相识,本该是日久生情、摩擦出火花的好节奏,可事实却是我们根本没有见到对方的脸,生生将这大好的相爱时光与机会错付过去了。”
伊澜斜他一眼:“是谁偏要装清高的?”
“……总之,为了弥补当年虚度过去的那五十几日,婚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宣说,“左右与凤凰榭相隔不远,他们成日跑腿也算是锻炼了。”
之后他们就一直住在客衣居,还养了只狗子取名作二六。虽然成婚三年多了也没个孩子,但狗子比孩子好养活,更比孩子好玩,她和宣就都倾向于不生孩子,只养狗子。
二六虽将他们二人认作是地位平等的主人,但宣自带驯兽技能,二六对他更多的是畏惧,对她才是真亲近,会撒娇还会闹脾气,简直不能再令人舒心。
慢慢地她弄懂宣的脾气,觉得他才不是什么狼呢,就是一恶犬,家里面这下就养了两只犬。一只负责看家护院,撒娇卖乖;一只白天专心在书房忙工作,晚上就扑上来咬她。而她没什么大用处,只能给两只做饭。
伊澜第一次管宣叫“恶犬”是在两年前——他们搬到客衣居来才过了不到一年,江湖上就陆续出了各种不得了的大事,总榭那边不得不让他这个阁主回去主持大局。他那次一下子就走了三个月,本想带着她一起,她却拒绝了,于是忍着三个月的火回来见她时,二话不说就将她扒光了丢床上,堵住她的唇也不让她说。
关键是,他一边恶狠狠地对待她,还一边委屈地说她是故意的,故意要看他难受。她被刺激折磨得不行,一点儿反抗的意识都没有,只能一刻不敢撒手地抱着他,边哄边说自己错了。
当时她是觉得他真委屈,可醒过神儿来之后呢,这活生生就是一个不讲理的禽兽啊。彼时她脑子里一下子就闪过了一种动物,于是情不自禁地念叨了出来:“恶犬。”
为着这一句不顺他心意的“恶犬”,她又遭了半年的罪,但怎么都不愿意改口。慢慢地宣也就将这么个词当成是调情了,不再介意“你居然敢把我比作狗”。
这些年呢,待在这么个能吃山又能吃水的地方,生活来源根本不用愁,愁的就是怎样将过于单一的食材变成不单一的美味。伊澜虽然本就会做饭,但只是一直保持着饿不死自己就好的水平,从未改善精进过。
搬到客衣居来后,为了堂堂宣大阁主的身心健康,伊澜就开始苦苦磨练厨艺,如今已经是一把做饭的好手了。一个好厨子,做出好吃的菜来并不算什么本事,能够做出让人永远也吃不厌的食物,才是真本事。
先前她手艺一般,一直养尊处优惯了的宣却也从不挑她的刺,很是包容她一般般的水平。越到后来那双眼中的惊喜就越不像是装出来的,足以证明热爱是学习多么好的助力。
这几年宣虽然不住在总榭,但一直尽职尽责,每日里抽出三分之一的时间来都在处理凤凰榭的事,又三分之一用来练功,最后三分之一才是陪着她,包括但不限于吃饭和睡觉。
这样算下来,他们两个即便是搬出来住了,且客衣居也只是他们二人生活的世界,他也没有多出几刻钟的时间能单独分给她。虽然可能是枯燥了点,但宣是男人,更身负重任,知道什么最重要而什么是次要,这样就是足够好了,她作为一个贤内助自然举双手双脚支持。
改为远程指挥总榭后,一般的流程是宣提前几日就将接下来五天的计划都安排好,再送给二习让他们回总榭代为落实,二习每日晨间前来汇报前一日的情况,顺便回禀一些突发事件。
自从凤凰榭开始将八大分榭的权力都慢慢回收后,总部跟分榭的联络就变得十分火热,一时一刻都不能断。焦明阁内负责外部事务的弟子是最忙的,更时不时地来回跑。比起他们,幽昌阁负责内部事务的弟子就清闲很多,平日也就是安排安排门下弟子的训练,搞搞团结人心的活动之类。
不过,谁也没有她和二六清闲,闲得相互抱着趴在书房窗口看着宣写字和翻书的样子,然后感叹人生。
而在他练功的时候,为了不打扰到他,她一般都会离开客衣居,去朝月海附近溜小二六,偶尔也会在林子里转。嫁给他之后她就没什么远大志向了,也不知为什么,当初就那么果决地向首领请辞了刚当两年才当热乎的南海首领,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去了重霄阁。
在她作出决定之前,南海的所有人都劝她说婚姻是坟墓,她和宣要度过一生的凤凰榭就是个坟场。但事实是宣从来没有嫌弃过她不漂亮、没文化,而且什么都帮不上忙。他永远都是那么执着而且令人疑惑地爱着她,不知从何时开始。
不,怎么会不知,他们两人的开始就是在这客衣居。还记得那年她受伤了,迷路进这片禁地后为他所救,他虽然一直以“老先生”的身份面对她,却是先一步对她产生了情愫,自那之后就决定非她不娶。
再后来,破霄之变,她去凤凰榭救他,他向她坦诚所有,她很感动,于是决定与他一起面对一切。
最后,就是他们一起回重霄阁,顺利地成了婚,没过多久就搬到了这里。一切都很顺利。
是啊,一切都很顺利,他们的感情也好,江湖大事也好,都太过顺利了。
这很好,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有时离开宣久了,她的思绪就会突然停滞甚至混乱起来,而且还会自我怀疑。
——为什么会这么顺利,真的是这么顺利么?
——我们之间的爱情,就仅仅如此?
那还要有什么?这样普普通通、平平安安的生活,永远不会退热的感情,不就足够了么,她还想要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
她从来没有想过当个阁主夫人有多么威风、谁会因此高看她这个杀手一眼,只要她和宣在一起,就是寻常人家的夫妻,甚至是流落街头的乞讨者,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从来不会祈求那么多,只要过上普通而宁静的生活,就已是此生无憾了。
虽然现在越来越记不清以前在南海和去南海之前的日子,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宣还有着很美好的未来,过去发生了些什么,根本不值得回忆。
“是吗,二六?”她略微失神的眸子望着二六纯黑色的眼珠,蹲下来摸着它的耳朵说,“我只要和宣在一起,只要我们两个好好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是吗?”
从前她说什么二六都会回应,今日却不知是怎么了,乌溜溜的眼睛只是静静看着她,不叫,也不握手,尾巴都不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