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与子偕臧(一) - 皞昭江湖之惊澜 - 祁未音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64章与子偕臧(一)

痴蟾谷自古以来就是乐正一族的生存繁衍之地,然这“古”究竟从何时起,乐正一族发展至今到了第几十几百代世孙,又历经了几朝几世,谁也不知。“这么久远的话,那现在走在路上,会不会随便碰见一个人就姓乐正?”

“没有这么夸张,不过至少西蜀,渝北,再南至岭南,乐正一族的人都掌握和操纵着西南的绝大半商机。”宣垂着眸揉捏着伊澜的手指,“换句话讲,西南二道,乐正皆商,如失乐正,西南无商。”

伊澜有些惊讶:“这个是真厉害了,毕竟在世人眼里,归元谷世代行医,怎么也无法将他们和商人联系在一起呀。”

宣轻轻笑了,没有看她,接着玩她的手指:“若没有钱,自身性命都难保,又哪里来的医者仁心。”

坐在对面的习若烛闻言对伊澜说:“夫人,不管是要行医还是要立派,钱都才是根本,如今乐正一族遍布中原的医馆,可不是好心人替他们办的,那药草钱更是一大笔支出啊。江湖中人不重钱财,即便知晓乐正商人遍布西南,也不会当成重点在四处闲谈的。毕竟乐正一族的重心,还是归元谷正派一脉。”

伊澜想了想,认真点了点头:“也是,若只靠这些医馆挣钱,养活自己都困难,更别说还要定期给谷中交供给。”

归元谷中基本仅有族长一代的嫡传三房,是专攻医术及管理谷内事务的,并不走商路,日常除了各地医馆上供维持开销的钱粮之外,便是依靠分布在谷外的庞大支系了。

“好比百姓给皇家交税。”习若夜道。

见伊澜眼中瞬间冒出了铜币花样,又瞥了一眼她身旁的宣,习若夜微微苦笑:“夫人,咱们凤凰榭也是这样的,除了湘南道的数千分支,还有八大分榭,以及他们的分支,也都要给咱们总榭‘交税’。”

习若烛也看到了宣不太好的脸色,紧忙表示:“就是,夫人,羡慕别人做什么,说到底这江湖武林,咱们阁主才是最有钱的。”

伊澜越掩饰越尴尬地清清嗓子,却也掩饰不住越落越多的冷汗,只能忍着手骨快被攥折的疼痛,僵笑着转向宣。

没等他开口,她就抢着说:“我爱你,不是为你的钱,只是馋你的身子。”

他的额角忽地一跳。

旁边还有两个发光物体在,她还真不好直接搂住他的脖子就亲,只能靠着他的肩膀装模作样地说:“唉,你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看重钱,其实是因为小时候父母卖了我换钱,我不想重蹈他们的覆辙——呃,想当初我毕竟管着一个南海分部,没钱了不就要卖我的孩子们了吗,这样不行的。”

虽然她说得乱七八糟,一旁的习若烛和习若夜都表示十分无语,宣却是被触动到了,面上的心疼是实打实的,两个人看得就更是无语。

宣不再攥着她的手,换成了摸着她的脑袋安抚。

伊澜得意地挽着嘴角靠在他怀里,想了想,又坐远了些,弯下腰枕到他的腿上,抿了抿唇道:“我觉得崖州的风俗人情很不错,风景也很美,不如我们先在城里和近郊逛逛,过些日子再去归元谷好不好?”

宣垂着眸,眯了眯眼,将她从发顶到腰和臀都摸了一遍,先是抬头看向对面不知何时起噤若寒蝉的习若烛和习若夜,沉声问:“你们两个不觉得待在这里很碍眼么?”

伊澜诧异地仰起脑袋看了他一眼,另外两人却是立刻领悟了什么,习若烛先道“觉得觉得,对不起阁主,是属下太没眼力见了”,而后转身直接从马车一侧不大的窗口窜了出去。

虽然武功高强,但也不能这么玩罢。

伊澜被吓得想抬身,却被宣扣住了肩膀,他虽没有用力,她却一动不能动,只能被压着枕在他腿上。

习若烛窜出去后,习若夜咽了咽口水,倒是没说话,只是恳求似地摆了摆手,而后坚决地也窜了出去。

伊澜听见了他们的双足稳稳落地的声音,突然什么也不想了,只是盯着那个窗口,心里默念“我也想学这个”。

而两人被迫下车后,原本驾车的落半夏听了一场笑话,自然忍不住大笑:“还觉得自己面子大讨人喜欢才能跟阁主和夫人乘一辆车呢,这下有不有趣啊?”

同样驾车的越逢桐则报以了关怀的态度:“离前往归元谷入口必经的绮川镇尚有不到三个时辰的车程,我们刚用过午食,阁主的意思是若无要紧事,途中不必停歇。再往前走下去,人烟也会变少,无处租借马车,你们不如去车顶落脚?”

还没等受害者开口,落半夏又加了一把火说:“你真是要反啊,敢让他们坐在阁主和夫人的脑瓜顶上去。”

习若烛和习若夜应该是跟着马车在跑,车的速度已经很快了,难为他们边跑还能将话说得如此平稳:“罢了,又不是跑不得,你们稍微慢一些,每半个时辰咱们几个换一次就行了。”

落半夏夸张地“哈?”了一声,开始抱怨明明是他们不争气被赶下来的凭什么还让她陪跑,伊澜在里面听着也有些不高兴了,转了转身子,仰着脸对上宣的眼睛,十分不悦道:“你这是迁怒。”

“嗯?你还知道我怒了。”他面上倒是没怒,还弯着唇揉捏她的脸,“再惹我生气,我让他们几个跑完整个崖州。”

伊澜本想顶嘴,然嘴都张开了,却又底气不足,闭了回去,咬着腮帮子看向一边:“这不是——”把“君子”一词咬在齿间,换了一个:“不是一个掌门该干的事。”

宣伸手扳过她的脑袋,继续戳她的脸:“反正我气了,别人也知我为何生气,不会恨我,反而会恨令我生气的人,”他刻意顿了顿,一字一句说:“怎么一天到晚都不想点好的。”

她发现他很容易执着于她身体的某个部位,比如脸,闲得无事、姿势也恰到好处的时候,他就会津津有味地玩她脸上的肉,然后上瘾。

伊澜在心里叹了口气,特意把腮帮子鼓得更像个球,合上眼。

给你戳给你戳,什么言外之意都能立马听出来,真难应付。

但也如她所料,他戳着戳着就收回了手,而后俯下身吻住她撅得高高的嘴唇。

她也环住他的颈项用力地回吻,直到他先主动放开,而后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用力搂住。

他总喜欢埋在她颈间轻轻呼吸,她亦能借此感知到,即便是自信如他,强势如他,也会情不自禁地对难以预知的未来感到恐慌。

他颤抖时,她就只想将他回抱得更紧,告诉他“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多陪你一段时间,能陪多久是多久”。

在如此富饶的西蜀土地上游山玩水,难道还不比在归元谷中接受所谓的“治疗”好得多?

不是她不相信奇迹,只是对自己没自信。

更想着,将前路看淡一些,希望渺茫一些,才不至于到了真正结束的那一刻,以撕心裂肺的绝望收场。

赶到绮川镇时已入戌时,几人在镇上的客馆简单地用过餐之后就回了各自的房间,落脚一夜,第二日正式前往归元谷拜会。

虽然在车上亲了一通,但宣显然没有就这样放过她的意思,依旧对那番胡思乱想的话耿耿于怀,吃完饭半个时辰后,就抱着她倒在了床上。

他今天的动作比起往日来凶狠异常,还不许她挣扎推搡,能动的地方都被死死扣住,到最后只得瘫在床上任他宣泄。

满身的紫黑色蛊印已像是要侵蚀她一般地蔓延了,他却比这一身蛊印还要疯狂。

伊澜想,他应该不只是因为她的不信任而生气,其实他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信心。

虽然乐正谷主在信中说已经配选好了或许可以消灭她体内蛊虫的药材,但不曾亲自试过,谁也不能保证是否真的有用。

归元谷也是第一次接手她这样的蛊人,毫无经验。

总说医者治死的人越多,医术愈加臻至化境,她这种“病”也算是之前不曾出现过、更无破解之法的,即便归元谷中人被称为现世医神,终究也只是人,无法保证她全身而退。

她是这么想的,而他怎么想,她尚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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