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想不到
第164章想不到田悠一行二十余人,赵旭跟行一段,那两个马车里的人始终没有露面,他不好判断里面究竟是谁,决定等到前面寻找机会,结果了田悠老匹夫的狗命。
田悠这些人一路不停,且一直走的官道,而路上时不时的有流民奔徙,赵旭没有找到动手的机会。他这会穿着普通,脸上抹了泥,泥干后又涂锅底黑,整张脸像是癞蛤蟆的脊背,头上又缠了布,胡乱遮住额头,任凭再熟悉的人,只要他不开口,谁也认不出他。
这一招赵旭是跟帕里黛学的,只不过没机会问帕里黛那会给脸上涂抹的到底是什么,她作假极为成功,自己竟然一直都没有识破。
马车上的人始终没有露面,即便中途休息,也是有人将饭食送进车里,赵旭越发的犹疑车里人的身份。
昨夜刮了一宿的风,今天天气不错,在傍晚时分,田悠这些人到了白马寺。这白马寺是千年古刹,占地极广,宝殿僧舍客房一应俱全,这里距洛阳二十余里地,看来他们是要在寺里休憩一夜了。
田悠到来,方丈出寺迎接,场面很是隆重,惹得其他香客远远伫立,指指点点,都一副羡慕的模样。
赵旭心里暗骂田悠摆臭架子,一会又想到其实方丈这面子不是给田悠的,而是给大郎李昶的。
李昶这会是大唐太傅,三公之一,又是现今皇帝李从厚跟的红人,白马寺方丈爱屋及乌,对田悠恭敬,其实是对李昶恭敬。但佛门本是清静之地,本应看破红尘,四大皆空,对待万物平等,却也看人下菜,可见哪里有什么世俗的区别,哪里都不清净。
赵旭在寺外等天彻底黑了,跳过寺墙,寻找田悠下榻的客房。本来以为很快就能找到田悠住在哪里,谁知道最近战事将近,许多洛阳以及周边的有钱人和官宦人家都来寺里烧香祈愿平安,夜里还有人在做法事,偌大的寺里竟然人满为患,处处都在诵经,到处都在念佛,无一处不香云缭绕,赵旭倒是有点狗啃月亮、刺窝里摘花的感觉。
赵旭有些心急,劫了一个沙弥,问田悠的住处,可这沙弥说这一段寺里人太多,大家分工,各管各的事情,不知道什么田悠,更不知在哪里。赵旭想也是,觉得应该直接问寺里的主持,可又怕打草惊蛇,于是只有慢慢搜寻。
这样找找寻寻,一晃就是大半夜,寺里的人各忙各的,也没人过来盘问赵旭是谁,但他还是小心行事,避免麻烦。赵旭心说这世上到处是风俗习惯和责任担当以及各种规则,人越是多的地方越是如此,看这些僧人似乎乱作一团,其实各司其职,敲木鱼的一直在敲木鱼,诵经的一直在诵经,没有一点错位,就是这些上香还愿的,这一家绝对不会因为人多而跑到另一家去。
不过这些大富人家平时不知是否吃斋念佛造福百姓四邻,大难来临时却争先恐后的祈求神灵宽宥,这岂不荒唐可笑?
这时到了一个偏僻地方,赵旭闻到一股肉香味,心里奇怪,寺庙之中怎么会有肉香?顺着香味过去,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十分的幽静,月色如银,松柏参天,曲径通幽。赵旭心说难道田悠住在这里?这老贼在人前人模狗样,背着人就鸡鸣狗盗丑态百出,那年怎么没一把火将他给烧死!
赵旭认定这院子是白马寺专门给田悠这个大唐太傅的老丈人住宿的,这会老东西在里面饮酒吃肉作乐,自己正好进去,将他欺世盗名的样子揭穿,给其他香客瞧瞧“陕州名士”的真面目。
小院中收拾的很干净,赵旭轻轻翻墙进去,不见一人,就挨着房间的找,但外面亮屋里就黑,黑灯瞎火,也不知道田悠住在那一间房内,心说本应如此,田悠怎么能和那些护送的兵卒住在一个院子里,那不是坏了他阴阳两面虚伪人的“好事”?
不过和田悠一起的两辆马车里的人,却是在哪里休息?
这时赵旭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鸡汤味道,这倒是让他有些饿了,他拉开了櫊断,轻轻靠近里间的房子,猛然听到一个女子在说:“你多少吃点,不然对你身体不好。”
这女子声音十分的柔媚,话音很是讨好,但听者却不答话,像是翻了一个身,那个女子又说:“眼下四处战乱,你我相遇,那是缘分。我今后和你相依相持,互相照应,难道,你这么久还不能看出我对你的心吗?”
嗯?难道里面不是田悠?似乎一个女子在会情郎。
那这人在白马寺佛门清静之地和女子幽会,也是别出心裁。
“唉,你好歹喝点汤呀……你知道的,我虽然出身名门,但遭遇多舛,可以说几经生死,这次要不是被人偷偷放出,也早就去见佛祖去了。众生皆苦,及时行乐,才不枉来这世上一回。”
那人还是不说话,这女子又道:“你是不是看我轻贱?你不知道的,只有经过生死的人,才能这样随心所欲,我以前并不是这样,可是许多事我都由不了自己,我就像坐船一样,浪大了随着船摇晃,水急促了就跟着船疲于奔命,遇到险滩暗礁,随时等着粉身碎骨……唉,我说我得过且过,随遇而安,你信不信?什么荣华富贵对我如同烟云,我只求你和我同心,那我就了无遗憾了。”
屋内并没有点灯,还有一层櫊断,赵旭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听到这女子柔声倾诉,倒是一个痴情人。他蹑手蹑脚的过去,用手指沾了唾液,将櫊断的纸轻轻戳了个小洞,借着微弱的亮光,瞧见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榻上横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被褥,但被遮挡,看不见相貌。
背对着的人腰身纤细,似乎戴着一顶帽子,正是那个说话的女子。赵旭努力的睁眼想看的清楚些,却见这女子伸手握住躺着那人的手说:“你看着朝堂上的人多么可笑,如今战祸来临,他们平时袖手谈风月,即不习武,又不骑马射弓,整日流连于诗酒歌舞、风花雪月当中,一旦国难当头,就一个个叫喊着甘愿为君王赴死?那叫赴死?多么慷慨,那叫送死。”
“英勇这个词固然可嘉,但英勇的结果又能怎么样呢?他们是想青史留名,做忠臣吧?可我觉得他们其实都是失败者,都是空喊口号的误国贼。李从璋的兵士出了皇城就开始烧杀抢掠,他们怎么不出来阻止?他们这些喊叫声最大的人能不知道李从璋的德行?他们口口声声喊着保卫皇上,皇上是什么?是一个人,还是朝廷,还是皇权?如果只是保护皇上,皇上在皇宫里好端端的,被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伺候着,有什么事?”
“如果他们想的是保卫朝廷,保卫皇权,朝廷和皇权的根基又是什么?难道不是城外这会流离失所的百姓?百姓都死完了,这个朝廷,这个皇权,又去管谁、去奴役谁呢?”
“他们其实什么都不想保护,唯一想保护的,只是自己。因此他们对李从璋的行径不是不知情,而是根本管不了。饮鸩就戮,从容赴死,喊两句口号,看似厉害,但这样的死有用吗?真正地考究起来,结果往往是这种行为于国事无补,反而极为害人。”
“平时袖手谈风月,临事一死报君王……算了,不说这个了,这些人真让人嫌,我看不起他们。你真的一点也不吃?唉,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的养身体,现在,我唯一牵挂的,也只是你了……”
赵旭心说这个女子倒是有些见识,不知出自哪个名门望族。那个躺着的人一直没吭声。
渐渐的,这个说话的女子轻轻的伏在那个人的身边,赵旭只听得软语呢喃声,心里想躺着的这个绝不会是田悠,因此不便在这里再看人家的私情,就要准备离开,却听到刚刚说话的女子轻轻哼了一声,说:“请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我父王在凤翔起兵,朝里人都知道这次谁会失败谁会成功,不然我本来在宫里被囚禁,这会也不会出现在白马寺了,他们很多人和我父王暗中都有来往的。你也知道了,李从厚根本无人可用,不管将来我父王到了洛阳如何,我和你总归找个清静的地方就是了,咱们一起,不管其他,这样开开心心的,我别无所求……”
赵旭一愣,这女的说他父王在凤翔起兵?
李从珂在凤翔造反,难道她父王是李从珂?
李从珂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叫李重吉,小儿子叫李重美,女儿叫李惠明,李重吉已经被杀,李惠明则是个出家的尼姑……哦,是了,难怪自己刚刚看到这个女子戴着帽子,原来是僧帽!
赵旭重又对着那个纸洞往里看,果然,这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子这会已经褪去了衣衫,头上的帽子也丢在一边,露出了光光的头——不是出家人,不是癞子,这会哪有女子剃光头的道理?
这女子是李从珂的女儿李惠明无疑!
没想到原本在皇宫里被囚禁的李惠明不知道被朝里哪个官员私下弄出,藏在白马寺里!
更没想到,李惠明虽然已经出家,但尘心未泯,半夜和情郎在这里私会!
赵旭心里大喜,李从珂啊李从珂,老子的女人和没出生的孩子被你搞丢了,这会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的宝贝女儿却在我的面前,看你祖宗我将你唯一的女儿给掳了!若老子找到赵小婉还罢了,若找不到,他娘的,别怪我心狠手辣!
天理循环啊!
天理循环!
一时间赵旭竟然有些信了佛了,心中默默念了几遍“南无阿弥陀佛”,也不管里面的李惠明已经脱了衣衫,就要闯进去擒人。
这时那个躺着一直没说话的人“嗯”了一声,腻声说:“你慢些。”
李惠明急忙歉声道:“怪我,一时忘情,没事吧?”
赵旭在櫊断外却彻底愣住了。
他刚刚听到里面那个人说话,头就“嗡”了一声,这个说话的竟然是个女子!
是女子,不是李惠明在会情郎。
而且这个女声自己非常的熟悉,似乎是赵小婉?
可是赵小婉怎么会在白马寺里面?
还有,赵小婉怎么会和李从珂的女儿李惠明在一起?
赵旭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听着里面的响动,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来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