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最后的王公》(2) - 缪娟作品集 - 缪娟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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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最后的王公》(2)

暗许

1。他们下了火车,离开站台,在大雨中穿过站前广场上的人群,他的手都一直攥着她的手腕。可是当他们彻底走出火车站之后,显瑒却把手松了,他只是背着猎枪,闷头走在前面,把一个后背给明月。他的步伐太快,步子又迈得大,她得小跑才能跟上。雨水把她的头发还有脸上的妆容冲得唏哩哗啦,一脚踩在没深没浅的水坑里面,泥点子能崩到脸上去。她一边走一边琢磨,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脚踩住,停在原地,再没跟上去。显瑒自己走出去七八丈远,慢慢回过身来。

明月抹了一把脸,隔着雨水布成的帘子问他:“跟谁,跟谁发脾气呢?”

“你心里知道。”他声音不大,但足够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跑了几步,到他跟前,用一根指头指着自己:“是,是跟我不?小王爷是跟我来劲儿呢,是吧?”

他看着她的脸,一个字一个字从牙关里面说出来:“我要是没回来呢?这辆车要是没故障,按时间走了呢?明月你是不是就真的嫁到别人家里去了?是不是?!终身大事儿妥当了,姑娘心里高兴吧?在我这里粗茶淡饭地糊弄您,平时待您还不客气不周到,这回可解脱了,是吧?…………”

显瑒这几句话没说完,明月只觉得像有一把刀刃飞薄锋利的小刀在她的心上来回的割,割得血淋淋,流得满胸口都是,张开嘴巴就要吐出来一样,她的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横流漫卷了一片,下一秒钟难以控制地叫起来:“那我怎么办?!那我怎么办?!”

“你办得很好啊!”他一把揪住她的胳膊,狠狠往上一带,两个人的额头几乎撞在一起,他忽然知道,自己一直压抑的,滔天的怒火究竟是冲谁来的了,对,是她,就是她!他以为她被迫出嫁,应该誓死抗争,五花大绑地被困在车上,等着他来营救。谁知道这人身上穿着漂亮的洋装,形容镇定。誓死抗争?分明是带着对新生活的向往和幸福,就要逃出升天。他把她从车上弄下来,一边走一边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自己不是把人家好事儿给搅了吧?那可是损了阴德了啊…………

歌谣里的这座点将台,在奉天市中心圆形广场的正南方向,是个长十丈,宽七丈的两层汉白玉平台。在这座点将台上,太祖爷爷努尔哈赤挥旗誓师,率领着他的八旗子弟在东北雪原上所向披靡。在这座点将台上,太宗皇太极建立大金政权,奠基满清二百余年的江山伟业。在这座点将台上,世祖皇帝擂鼓励兵,终率将士入关进京,统一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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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跟着父母亲在农场上做工,她的皮肤像新鲜牛奶一般的颜色,眼睛是绿的。这美貌的姑娘热爱并恪守上帝的教诲,她的父母亲想要把她嫁给家境殷实的正派的农民家的长子,她本来应该有幸福的生活。可是很不幸,蔷薇被农场主的儿子佐汉引诱欺骗,失去了贞洁和爱情,最后又被佐汉抛弃。蔷薇自杀在一个十月的早上。《黄蔷薇》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真的爱情会带给一个女孩幸福和平静,而不是罪恶与痛苦。

生意人热情洋溢,本来是京片子,硬说东北话,带着种热热闹闹的诙谐,在座的四个人都笑了。

4。

明月做完了功课,把南一给她的小册子拿出来看,里面是一个手抄的西洋故事,名字叫做《黄蔷薇》。

她们在校园里面除雪,分给四年一班的任务是教师宿舍楼下的地方。南一是个小马虎,身上穿着漂亮的大衣,却忘记戴手套,干活儿的时候,明月把自己的手套分给她一只。南一一边除雪一边说:“昨天我跟我姐去看电影了。”

谁也没想到彩珠会来医院看望明月。她带着丫鬟木云在两天后的下午出现在她的病房外面,明月正一边吃苹果一边看书,见是她便呆住了,赶快用手背擦了擦嘴巴,正要下床,彩珠道:“你躺在那儿吧,别动了。”

厨子道:“哎,又一个不信的。实不相瞒,我这原来就是带着肉膜的连指,从宫里出来之后,就豁开,割掉了。在宫里掌勺,我用九指。出来之后,我得有十根指头,才能打好算盘子啊…………”

……

刘先生有些惊讶,也有些尴尬,笑了一下问吴兰英怎么知道这些。

“那他们可管你交朋友和以后成家的事情?”

没过多久是福晋的寿诞。家里请了戏子连唱三天评剧。明月在学堂请了假,留在家里陪着看戏说话吃茶。筵席到了第二日,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风波。

吴兰英说我怎样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是否能够着人再详细地切实地调查。

明月仍是蹲在那里,下巴掂在膝盖上,垂着眼睛,心想自己撒了一个谎,但是这也总比她把真正的生活告诉别人更让她好受一些。

而如今,而如今,显瑒看着眼前这位掌握着本地人马兵权的军阀,如今你也要学我满清先皇,站在这个点将台上阅兵?你也要成就伟业,建朝立国?

那个春天的下午,外面下着小雨,刘家准备了热茶和好吃的糕点水果招待东一和南一的朋友们。唱机里放着西洋音乐,几个人在聊天,几个人在下棋,明月在看东一的一本英文小说,南一养的小猫吉吉在刚刚打蜡的地板上前后爪打滑。刘家客厅里的地板是深红色的,孩子们都没有穿拖鞋,脚上是各种颜色的袜子。

但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你在让我宽心,是不是?我知道我心里也屈辱,是不是?”她停下脚步,仰起头来,迎接着从天而降的冰雪,“那么你觉得,跟对她低声下气地说话相比,小王爷在那之后再也没来看过我,再也没有跟我说过话,这两件事情,哪一件更让我屈辱呢?”

“昨下午我收到弟弟的信,他现在山西做些煤矿生意,初来乍到的不得消停,住在我阿瓦早年置下的旧院子里面,火炉子都没有。去不久,弟弟和弟媳就病了,两口子一起卧在床上,对着发烧咳嗽喝汤药,这个给那个搓搓手,那个给这个焐焐脚……王爷,”她抬起头来,满眸子的泪,“王爷您心疼我,怕我这个当媳妇的陪着您生病,对不对?”

军阀也笑着拱手:“那我先谢谢小王爷了。”

女孩子们纷纷表示羡慕,但是这羡慕里面更多的是同情,因为她们知道无论自己的父母有多么荒唐可恶,她们也总好过可怜的明月。

明月从病房里面出来,看见护士正推着车子挨个儿病房放饭,她拿了些钞票出来付钱,并请她们给这间病房的吴小姐准备些水果。

“你敢再说一遍?”

“那你,那你…………”

显瑒越说越气:“就你还去保护别人?你长了几两肉啊?你还想当女英雄?我不知道姑娘你这么猛,早知道给你送南方去得了,有的是仗让你打…………”

刘南一看着显瑒想:一百个人里面也能看出来他们长得像,不过明月的叔叔还真是年轻啊,像她哥哥一样。

小王爷此言有理,明月自从开了这扇天窗,人似乎真的比从前精神明白多了。她学习成绩原本中上水平,接下来的几次考试居然都在班里面拔了尖,数学和外语尤其好。为人也比从前开朗活泼了,爱跟同学们聚会出行。她本来就性子随和,说话做事从来不给人难堪,手里面的零花钱也多,于是就成了同学里面极受欢迎的人物。

“叫什么?”

“谢谢您。”

南一正跟人说话,回头见是明月,笑嘻嘻地说:“我姐从上海回来给我带的,好看啊?”

那之后,她一直都觉得疼。身体上的,骨头里面的疼,他跟她亲昵起来的时候,她觉得喘气都疼。真奇怪啊,从前他搓搓她头发,扒拉扒拉她耳朵或者凑近了说话,她都觉得那么自在好受的,有时候还想要再接近一点,再亲切一些,可如今,他们像两张书页一般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一点都不好。他做起来,总有种凶相,好像她越疼,他就越舒服,身体用力的同时,还用手箝住她下巴,带着些迷恋地看她的脸,她疼得叫起来,他就像匹马脱了缰绳,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几乎是讨厌他的。

彩珠还是把话头提起了,问她道:“明月,你怪我吧?”

显瑒笑了,扶他起来:“来过一次,你这生意太好,没有空位,我便走了。”

“早上除雪,为了保护我,头被花盆砸伤了,医生给缝了针,睡一会儿了…………”

他语气态度十分恶毒,明月再顾不得头顶伤口的疼痛,慢慢转动脖子,对正他眼睛,用尽全身力气瞪了一眼。

……

那军阀择了黄道吉日,在圆形广场的点将台上誓师剿匪。他亲自带兵赴吉林,一连五场大捷,果然气势如虹,杀的土匪人仰马翻,充盈了自己的银库粮仓,又收编了不少骁勇人马,迅速成长发达,俨然成了大物。只不过,在一场小战之后,军阀解手的时候,被山中流弹击中咽喉,扑通倒在地上就再也没起来。军阀手下好不容易整编出来的人马又散成了无数小系,刚聚起的塔又变成了砂。坐镇奉天城的大帅又换了几任,可是人人心里犯了忌讳,谁也不敢再去打听那圆形广场正南方向的点将台了。

南一的爸爸刘先生是报馆的主编,是个性子活泼亲切的家长,两个女儿东一和南一都养得懒懒散散。东一的学校停课,她一直都没有回上海,在家里耽了半年。明月常来刘家作客,于是也认识了东一的一干朋友。让南一颇为心仪的蔡君有一天把自己的一位大学同学带到刘家。这是一位十九岁的女孩,名字叫做吴兰英,哈尔滨人,面容清秀,中等身材。

女同学们都甚有礼貌,临走之前微微低头道叔叔再见,显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明月指着南一冻得发红的鼻子尖:“你,你还想见到那位蔡先生,是吗?你忘了黄蔷薇与佐汉的故事,是吗?哈哈哈…………”

黄晶说:“我最讨厌回家,我爹娘只会一个动作,就是打麻将。家里面吵极了,我根本没法做功课。昨天我娘输了三百块钱,眼睛都不眨一下。前天农村的亲戚来家里像讨点接济,她硬说没钱,给了人家一卷子地瓜粉条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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