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
他说的“老鸦坳”是村后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山坳,据说有老鸦栖息,村里孩子都不敢去。至于山神托梦,自然是借口。他虽无法动用神念大范围搜索,但凭借远超常人的灵觉和对草木生机那玄妙的感应,他能隐约察觉到那个方向传来几缕微弱的、带着活血化瘀效用的草药气息,以及一种蕴含着精纯糖分的植物生机。
傅铁山和杨氏都愣住了。山神托梦?这说法在闭塞的山村里颇有市场。
“平娃儿,你说的是真的?”杨氏将信将疑。
傅铁山眉头微皱,他是不太信这些的,但看着儿子那异常认真的眼神,又想到自家如今的困境,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涌了上来。老鸦坳不算深山,危险性不大。
“明天……我去看看。”傅铁山沉声道。
“爹,你的腿不能动,我去!”傅少平立刻说道,语气坚决。
“不行!你还小,那地方……”杨氏立刻反对。
“娘,我认得路,也不进深山,就在坳口。山神爷爷在梦里都告诉我样子了!”傅少平坚持,眼神清彻而坚定,“爹的腿要紧。”
最终,在傅少平的坚持和那套“山神托梦”的说辞下,傅铁山和杨氏勉强同意了,但要求他只能在坳口附近活动,并且让邻居家稍大点的孩子狗娃陪着一起去。
第二天一早,傅少平喝了一小碗照得见人影的稀粥,便和惴惴不安的狗娃一起,拿着个小破篮子,往后山老鸦坳走去。
狗娃比他大两岁,是个憨厚的孩子,一路上不断叮嘱傅少平要小心。
到了老鸦坳口,果然如傅少平感应的那般,在几块大石的背阴处,他找到了几株叶片呈锯齿状、开着淡紫色小花的“紫珠草”,正是治疗跌打损伤的普通药材。更让他惊喜的是,在旁边一丛灌木下,他发现了几株挂满红彤彤、小指头大小浆果的植物——“刺莓”,味道酸甜,蕴含不弱的糖分和维生素。
傅少平小心地采集了足够的紫珠草和刺莓,在狗娃惊讶的目光中,两人满载而归。
当杨氏看到儿子真的带回了药材和罕见的野果时,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她连忙按照傅少平“梦里山神告知”的方法,捣碎紫珠草给傅铁山敷上。傅铁山敷上药后,果然感觉伤腿的肿痛缓解了不少。而那篮子的刺莓,更是让久未尝到甜味的夫妻二人眼眶微湿。
“平娃儿……你真是遇到山神了?”杨氏摸着儿子的头,声音哽咽。
傅少平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拿起一颗红艳艳的刺莓放入口中,酸甜的汁液在味蕾绽放。这微不足道的收获,对于这个濒临绝境的家庭而言,却是一道照亮黑暗的微光。
他看向窗外连绵的群山,眼神深邃。
这一世的修行,便从这改变一家之命运开始。这山中,定然还藏着更多能让家人活下去、甚至稍微好过一点的“微芒”。而他,将把这些微芒,一点点汇聚起来。
路,还很长。但他已踏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自老鸦坳寻药归来,傅家似乎迎来了一丝转机。傅少平带回来的紫珠草虽非神药,但活血化瘀的功效确实让傅铁山的腿伤疼痛大减,肿胀也消下去不少。这让原本对“山神托梦”将信将疑的傅铁山和杨氏,心中也多了几分笃信。那篮子罕见的刺莓,更是让久未尝到甜头的家里多了几分鲜活气。
傅少平并未因此而满足。他知道,这点收获不过是杯水车薪。冬季即将来临,家里的存粮见底,父亲的腿伤需要更长时间休养和更好的营养,光靠“山神托梦”的偶然运气是远远不够的。
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这个家,这个村子,以及周围的环境。
他注意到母亲杨氏在昏暗的灶间缝补衣物时,常常因为光线不足而刺伤手指,眼神也越来越差。他注意到家里那点微薄的盐巴,颜色发暗,杂质很多,吃起来带着苦涩。他更注意到,父亲虽然卧床,但那双眼睛时常望向墙角的猎弓和柴刀,充满了不甘与落寞。
“知识”和“方法”,是他目前唯一能动用的武器。
这一日,天气晴好,傅少平帮着母亲在屋前晾晒仅有的几件衣物。他的目光落在屋檐下挂着的一串串早已干瘪发黑的野果和几块风干的、不知名的植物根茎上。这是村里人在秋日里惯例采集的“存货”,味道大多酸涩难咽,只是勉强果腹。
他走过去,踮起脚摘下一颗干瘪的野山楂,放入口中,一股极致的酸涩瞬间弥漫开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平娃儿,那东西酸,不能多吃。”杨氏见状,连忙说道。
傅少平却若有所思。他指着那些干瘪的野果和根茎,用孩童天真的语气问道:“娘,这些东西这么酸,为什么大家还要存着呢?要是能变甜一点就好了。”
杨氏苦笑道:“傻孩子,山里的野物,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还能指望它甜?这都是老天爷赏的,啥味道就得受着。”
“哦。”傅少平点点头,没再追问,心里却有了计较。改善食物,是最直接提升生存质量的方式。
傍晚,邻居狗娃来找他玩。狗娃家条件稍好一些,偶尔能吃上一点用粗糖(一种含有杂质、颜色深褐的糖块)煮的糖水,这在村里已是了不得的享受。狗娃咂着嘴,回味着那点甜味,对傅少平说:“平娃,要是山神爷爷能告诉你哪里能找到蜂蜜就好了,那才叫甜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蜂蜜难得,而且采集危险。但傅少平想到的,是另一种更安全、更容易实现的“甜味”来源——发酵。 他上一世博览群书,杂学旁收,知道一些简单的发酵原理。比如,某些富含淀粉或糖分的植物根茎,经过粉碎、糖化、发酵,可以产生带有甜味或酒味的液体。虽然以现在的条件不可能酿出什么好酒,但或许能制造出一点类似甜酒酿的、可以补充能量和改善口味的东西。
目标锁定在村里最常见的一种野生植物——“土茯苓”的块茎上。这东西淀粉含量高,但直接吃口感极差,又柴又涩,通常是磨成粉混在杂粮里吃,或者干脆用来喂猪。
几天后,傅少平再次央求狗娃陪他上山,这次的目标是寻找更多的土茯苓,以及几种他“梦里”山神告知的、带有特殊香气的野草(实则是他凭借灵觉感应到的,可能有助于发酵或去腥增香的植物)。
回来后,他避开父母,在屋后找了个破陶罐,偷偷将捣碎的土茯苓块茎和采集的野草叶子混合,加入少量清水,用干净的树叶封住罐口,藏在柴堆后面。他无法精确控制温度和菌种,只能依靠经验和运气,期待自然的发酵能带来惊喜。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尝试改善家里的采光。他记得村里有个孤寡老人王瘸子,年轻时在外面跑过腿,会用一种白色的“观音土”混合某种草汁,糊在窗户上,据说比麻布透亮。他带着几颗省下来的刺莓,去找王瘸子,用孩童的好奇心“请教”了这个方法。
王瘸子得了甜头,又见这孩子伶俐,便乐呵呵地告诉了他。傅少平如法炮制,果然让家里的窗户明亮了不少,杨氏缝补时再也不必那么吃力了。这小小的改变,让杨氏惊喜不已,直呼“我家平娃儿真聪明”。
时间一天天过去,傅铁山的腿在紫珠草和有限的休息下,慢慢好转,虽然离痊愈还早,但已经能拄着拐杖在屋内稍微活动。家里的气氛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大约过了十来天,傅少平悄悄去看他藏起来的陶罐。揭开树叶,一股淡淡的、带着微甜和酒糟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的混合物已经变得软烂,渗出了一些浑浊的液体。他小心地尝了一点,虽然味道怪异,夹杂着土腥和草味,但确实有一股明显的、不同于直接吃土茯苓的甜味,甚至还有一丝微弱的、让人精神一振的暖意(可能是产生了微量酒精)。
成功了!尽管这“土法甜酿”粗糙不堪,但在这个糖是奢侈品的山村里,无疑是巨大的进步!
当晚,傅少平将过滤后的少量清液混入给父母喝的野菜汤里。傅铁山和杨氏喝下后,都愣了一下。
“孩儿他娘,今天的汤……好像有点甜?”傅铁山疑惑道。
杨氏也细细品味:“是有点……还有点暖洋洋的,不像往常喝下去肚里发凉。”
傅少平心中微定,面上却装作懵懂:“可能是今天采的野菜不一样吧。”
他没有立刻将“土法甜酿”的事情和盘托出,这太过惊世骇俗。他需要找一个更合适的契机,或者将其作为一种“山神的持续恩赐”,慢慢改变家里的饮食。
冬意渐浓,寒风凛冽。但傅家的小屋里,因为傅少平这些看似微不足道、却切实有效的努力,开始凝聚起一丝对抗严寒的暖意。那被贫苦磨砺得近乎麻木的希望,如同埋在灰烬下的火星,被一点点吹燃,发出微弱却顽强的光。
傅少平知道,这只是开始。他还要想办法解决粮食问题,寻找更稳定的食物来源,甚至……或许可以引导父亲,利用他丰富的山林经验,转向一些风险更低、收益更稳定的采集或简单的加工。
这一世的“道”,就在这柴米油盐、在这点点滴滴改善生存的努力中,悄然铺展。他的传奇,不再光芒万丈,却如同山间渗出的清泉,沉默而坚定地,滋养着这片贫瘠的土地。
第一场雪悄然落下,将望山村染成一片素白。寒风如同刀子,轻易穿透茅屋的缝隙,屋内呵气成霜。对于傅家而言,这个冬天格外难熬。
傅铁山的腿伤恢复缓慢,无法进山,家里彻底断了狩猎的收入。仅存的那点粮食,在杨氏精打细算下,混着挖来的野菜根和晒干的土茯苓粉,熬成稀薄的糊糊,勉强维持着三口人不被饿死。那两只母鸡也因为天寒和缺食,早已停止了产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