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两全
难两全
见她恭恭敬敬行了礼,皇后才优雅一擡手,笑道:“起来吧,你今日来的倒是颇早。”
“娘娘有吩咐,臣妇万不敢耽搁,估摸着娘娘起身了,便急急赶来,还望娘娘莫要嫌臣妇叨扰才是。”五娘子从地上站起身,又恭敬垂下头。
她与皇后虽是一母同胞,可也担不起姊妹情深几个字,当初皇后出嫁时,她不过也才是几岁顽童,就算有些情谊,这么些年过去,也所剩无几了。
皇后收回打量的目光,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温言道:“你我姊妹之间,在坤仪殿内,不必这般多礼。”
说完,便微微扬了扬下颌,示意五娘子去一旁的绣凳上坐下,五娘子自然口中连声道谢,才规矩坐下,一旁伺候的含章也会意奉上茶水。
待将无关人等屏退之后,皇后才抿过一口茶水,垂眸笑道:“你可知,今日本宫为何唤你入宫?”
“还请娘娘恕罪,臣妇愚钝。”五娘子小心应了,问什么说什么,若是没有问的,不曾多说一句话。
闻言,皇后嗔怪地瞧她一眼,才扭头对含章打趣道:“你瞧本宫这个妹妹,打小就是个重规矩的性子,这一口一个臣妇的,若是叫旁人晓得了,还以为本宫就这般不注重姊妹情谊呢。”
话音未落,五娘子面上便浮现出一抹难堪,皇后这话面上瞧着是在与含章谈笑,实则确是在敲打她。
不管她心头如何作想,面上只得依着皇后的意思喊道:“阿姊。”
“这就对了。”皇后笑道,这才开始今天的正事:“你身在楚府,想必对当下的局势也有几分了解,不如与本宫说说看。”
五娘子面上涩然,颇为不好意思道:“臣妇愚钝,还请娘娘赐教。”
皇后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透出一丝锐利。“你不必如此自谦。本宫知晓你向来聪慧,如今只是要听听你的见解罢了。”
若她真如口中那般愚钝,慎国公夫人便不会心心念念想要将她送进宫中。
五娘子心中一紧,知道今日若不给出些有价值的回应,怕是难以善了。她斟酌片刻,缓缓开口道:“阿姊,如今朝中局势复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广阳王受封,想来是圣上别有深意。但臣妇以为,此事对咱们而言,更要小心行事。”
皇后微微颔首,面上闪过一丝笑意,才温声道:“不错,本宫今日叫你来,也是这个意思。”
见五娘子不解,皇后才擡眸直视她眸子,轻声道:“本宫要你回去告诉楚阁老,往后的早朝之上,无论太子说什么做什么,他定要一举夸赞太子,同时,还要不遗余力地踩着广阳王,你可明白?”
五娘子心中一惊,擡眸望向皇后:“这是...”
皇后无意与她解释,只高深莫测道:“你回去传话便是,至于别的,就不要多问了。”
说完,又吩咐含章道:“本宫记得,前不久圣上方赏了几匹上好的锦绣,你去挑六匹颜色花纹稳重些的,再挑两匹藕粉、杏黄的,一并交由五娘子带回去。”
“是。”含章连忙应了,带着宫人便往私库去。
皇后这才淡淡一笑,对五娘子叮嘱道:“那颜色重些的,分别给母亲和你婆母、楚老夫人各两匹,剩下两匹,你且留着自个儿裁衣。”
五娘子听后,垂着眸子应了,便又低着头不语。目光扫过自己袖上的大片茉莉花,心中无端泛起一抹不甘来。
楚阁老向来便自持清廉,家中虽颇为富贵,可决不许夫人媳妇之流穿金戴银在外招摇,因此,她虽也正值青春年少,却只能日日着些颜色淡雅的衣衫,头上也不过插着几支银簪罢了。如今皇后赏赐的这几匹锦绣,于她而言,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提醒着她如今的不堪。
含章去拿布料还未回来,二人寂静半晌,终于,皇后似是忽然想起来道:“那楚家郎,对你可还好?”
“回娘娘,甚好。”提及此事,五娘子唇边倒是难得溢出一丝笑意,只心中更多的是嘲讽罢了。
楚家郎?呵呵,那楚家郎与陈家女定亲多年,原来母亲也是同她说,他们二人不过是父母之命,陈家女出了事,这才要将她嫁过去,不成想,竟全是骗人的。
什么没有感情,楚家郎分明心悦陈家娘子已久,二人青梅竹马,可偏偏中途杀出她这么个程咬金来,楚家郎对她还能有好脸色?
她那婆母又向来是个喜欢苛责儿媳的,本就嫌弃她年纪大,配不上她龙章凤姿的儿子,这下更是没了顾忌,每日天不亮便要叫她去立规矩,生生磋磨她。
一开始,她还曾想过反抗,可每每传信给母亲,换来的都是叫她忍一忍,呵——。
皇后微微眯起眼睛,似是察觉到了五娘子情绪中的异样。“哦?甚好便好。夫妻之间,需得相互扶持,方能长久,只是,那楚家郎从小便娇生惯养,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也要多包容些才是。”
五娘子垂眸,掩去眼中的嘲讽与复杂情绪。“阿姊所言极是,臣妇自当谨记。”
皇后微微颔首,正欲再说些什么,恰逢含章此时捧着锦绣回来了。皇后示意含章将锦绣交给五娘子,又道:“你且回去吧,记着本宫今日与你说的话。”
五娘子接过锦绣,垂下头低低应了个是,皇后才又吩咐含章将人送去宫门。
至坤仪殿外,含章瞧着便是得了皇后的吩咐,刻意压低了声音叮嘱道:“今日之事,还请五娘子定要记在心上,待到将来...娘娘定会记着娘子的功劳。”
闻言,五娘子擡眸似笑非笑地瞧了含章一眼,笑道:“姑姑不必多言,臣妇自然竭尽全力。”
呵——好处?她不过是那案板上待价而沽的商品,而如今,早已失去了她的价值,不是么?
回眸深深瞧了眼精致恢弘的坤仪殿,五娘子冷冷收回目光,一步一步朝宫外走去。
而此时,干盛殿。
孟璋皱眉瞧着钦天监监正吴锦之,冷声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吴锦之被他眸光一扫,却也一派镇定道:“回圣上,臣句句所言,皆出自星象,若有半句虚言,便叫臣不得好死。”
见他如此笃定,孟璋眯了眯眸子,锐利的视线不断在吴锦之身上扫荡。
吴锦之心中微微一叹,上前两步拱手道:“五星连珠之相,自古便是大吉,意味着有中兴之主出世,可...”
可偏偏,大靖已经有了他这个皇帝,并且他身子康健,也并无驾崩之相。
“此外,紫微星光芒逐渐微弱,旁边的小星逐渐盛起,似有取代之意。”吴锦之更加添了一把火道。
“呵——”孟璋掀了掀眼皮冷嗤道:“你是认为,太子将会取代朕?”
吴锦之连忙跪下,惶恐道:“陛下,微臣绝无此意。天象所示,只是一种预兆,并非确定之事。陛下乃真龙天子,大靖在陛下的统治下繁荣昌盛,太子殿下对陛下忠心耿耿,臣之所言,不过是天象所示。”
孟璋沉默不语,良久,才淡声道:“如此妖言惑众,吴锦之,你就不怕朕取了你的脑袋?”
“行了,你下去吧。”孟璋轻轻挥手:“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半个字,仔细你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