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斗智(2)
等刘凯峰赶到法华照相馆的时候,影佐、晴气、武田信玄已经到了那里,他们在里面的屋子里一语不发,除了影佐坐在一张简易的木桌子旁的木椅子上外,其他人都是站着的。一会儿,人见秀三和小掘金藏走了进来。
“将军阁下,”人见秀三说道:“中医诊所里,除了一个伙计外,什么也没发现,据说前几天在诊所门口发生了一次械斗,自那以后,诊所的掌柜老谭就一直没有出现过,看来,他们是早就放弃了那里。”
刘凯峰知道,人见秀三所说的械斗,就是自己与曹云飞在街头的遭遇战。
小掘金藏报告道:“将军阁下,永泰商号在黄先生被杀之前,就基本上停止使用了,原因有二,一是人见君刚才所说的那场械斗,二是许既生的死,似乎让军统的人感到危机四伏。”
晴气眉头一皱:“嗯,怎么会有这么一场莫名其妙的械斗呢?没仔细询问是谁与谁之间吗?”
小掘金藏解释道:“自我帝国的大军进入上海后,租界里的人也都是惶惶不可终日,何况这里党派、帮派之间经常发生械斗和街头枪战,所以那次械斗一放生,普通的老百姓都躲起来了,没人看见械斗的双方是谁,即使看见了,恐怕他们也分不清谁是谁。”
刘凯峰当时没有把这个情况向机关汇报,是为了掩护曹云飞,现在段天成叛变了,他已经到过上海站,也与曹云飞见过面,刘凯峰心想他肯定已经听说过那件事,如果这个时候不主动承认,等到段天成揭发后再解释就被动了。
“将军阁下,那天在街头与他们格杀的人,是我。”刘凯峰一说完,在场的人都盯着他看。
南造心想,你这个臭小子,怎么老是给我添乱?没等影佐发话,她就抢先提问:“混蛋,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刘凯峰道:“因为头天晚上你整夜未归,我到机关去找了将军和内务长阁下,回来的时候,恰好遇到曹云飞……”
“什么,”南造瞪大眼睛看着他:“就是那个把你送进监狱的行动队队长?”
“是的。”刘凯峰说道:“当时我刚刚坐着黄包车回到红蝙蝠公寓门口,他刚好也坐着一辆黄包车迎面而来,我们就在大街上动起手里。因为担心四周有他的同伙,我就边打边往公寓里退,等我退到房间里的时候,突然又遇到事先埋伏在房间里的三个井上公馆的浪人,一敌四,我打过就只好落荒而逃。”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刘凯峰耸了耸肩:“当时的情况下,我刚刚被你们从宪兵队放出来,我知道你们都还不是十分信任我,如果当时向将军阁下或者内务长报告此时,我怕你们怀疑是我和军统在演戏,哪有那么巧的事,我被关在宪兵队四个月,刚刚出来就被军统和井上公馆的人联手追杀,那不明显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吗?”
影佐觉得刘凯峰的话不无道理,如果换成是他,在那种情况下,他也不会向上报告的。
“从那以后,你就认定井上公馆与军统的关系很不一般,”影佐道:“然后你就顺着这条线索,一直追查下去,知道发现鸦片的下落?”
显然,在刘凯峰到来之前,南造已经把他侦破鸦片案的消息,已经向影佐进行了汇报。
“是的,”刘凯峰说道:“开始我也一直以为,军统只有一个罂粟花的井上的线人,在暗中替井上公馆工作,但当他们联手追杀我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其实井上公馆和军统已经狼狈为奸了,他们一直是在唯利是图、互相利用。您看,皇军赢得了那场战役的胜利,军统却毫发无损,我想,如果是我们军队赢得了那场战役的胜利的话,井上公馆也将同样是平安无事的。正是因为有了这种认识,我才大胆设想出,其实鸦片绝不是井上公馆单独干的,他们一定是与军统联合起来干的,由井上公馆支持下的小东会下手劫持鸦片,又有军统销赃,只要井上公馆的人不经手鸦片的买卖的话,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鸦片失踪与他们联系在一起。”
晴气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么,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鸦片?”
“是的。”
“在哪里?”
“南京。”
刘凯峰之所以说鸦片在那里,是有更深一层用意的。因为要想知道鬼子的下一步行动,就必须亲自到那里去一趟,伺机窃取畑先生身边的文件和重要情报。
这时,寺垣忠雄从另外一个屋子出来,又递给武田信玄一张信笺,武田信玄看过内容之后,瞟了刘凯峰一眼,然后把信笺交给了晴气,晴气看过之后,立即又递给了影佐。
刘凯峰明白,那一定是隐藏在总部里的那个内奸发回的电报。
这时,段天成和吴胖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段天成还没开口,吴胖子就首先报告道:“将军阁下,各位太君,宏祥茶楼的那些人跑得一个人影都没有了,看那样子,还不像是今天撤离的。”
影佐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晴气望了段天成一眼:“段先生,这件事如何解释?”
段天成瞄了刘凯峰一眼,耷拉个脑袋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武田信玄看出了他的心事:“段先生,有话只管说,这里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
“对不起,”段天成想了想,还是不愿出卖刘凯峰,毕竟,在他心目中,刘凯峰还算是个重义气、讲情面的好兄弟:“是我太过于自信了,原以为那个姜太公唾手可得,没想到结果却放走了所有军统的人。”
“段先生,”武田信玄再次逼问道:“皇军和你们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只讲忠诚,不讲义气。如果你把你们国军称兄道弟的那套义气用到这里,而忽视了对皇军的忠诚的话,对于你和你想要袒护的人来说,都将是个悲剧!”
刘凯峰笑了笑,他伸手拍了拍段天成的肩膀:“天成,我早就说过,能有活路的话,就千万别选择现在所走的这条绝路。没关系,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我没事。”
“凯峰,其实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有机会我会向你说明一切的。”段天成叹了口气:“唉,兄弟,我绝对只会是就事论事,却不会做出向曹云飞当年迫害你的事来,如果真是因为我的话给你造成伤害,除非你是真正的姜太公,否则,我拼死也会让他们留你一条性命!”
不过怎么说,虽然在场的日本人从心底都瞧不起这些叛徒,但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后,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一直被奴化教育的他们,其实最欣赏也最羡慕我们国家男人之间的这种豪爽和义气。尤其像武田信玄、寺垣忠雄、人见秀三和小掘金藏这样年轻的日军军官,更是在内心不禁为之动情。
刘凯峰笑了笑:“你知道,我是属虎的,虎是猫科动物,而猫有九条命,放心吧,我死不了。”
吴胖子对此倒没有什么感觉,甚至在心里还直犯嘀咕:都他妈的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演戏,也不怕太君们笑掉大牙?
以他的秉性,如果换成别人,他一定会冷嘲热讽地说上几句,以讨好日本人,但因为是刘凯峰,所以他就不敢了。他倒不是害怕刘凯峰是自己的队长,而是知道南造与他关系暧昧,他不怕刘凯峰,却不敢招惹南造。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段天成似乎这才下了决心,然后朝影佐一鞠躬:“将军阁下,我绝对今天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一切原因就是因为我在酒席上与左湘玲接头所造成的。因为在我到上海之前,她是姜太公的单线联络人,在姜太公没有来照相馆接头的情况下,我准备从她那里打开缺口。所以,我不仅与她接了头,而且还明言自己是取代她与姜太公单线联系的。您应该也清楚,对于一个单线联系人来说,如果中途被更换,不是因为她工作不好,就一定是上级不再信任她了。而事实上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立即就在酒桌上失态了。”
南造问道:“她的失态是冲我来的,与刘队长有什么关系?”
“南造可别忘了,那是在刘队长的婚礼上,再说,她已经再明显不过地表达出与刘队长有暧昧关系。试想,如果刘队长没有问题的话,她有必要把刘队长的婚事给搅了吗?我想,她当时的心态可能有两种,一种是你们不是要换我这个单线联络人吗?那好,我就直接把事主给你们卖了,看你们还换不换?另外一种就是,因为她是姜太公的联络人,按照军统过去的惯例,他们本来是可以不见面的,但可能出于某种原因他们见面了,所以,左湘玲其实是认得这个姜太公的。现在,我们假象刘队长就是姜太公的话,而且又与她有暧昧关系,因为上次刘队长没跟我联系上,他并不知道我是来替换左湘玲的。但左湘玲却不清楚,看到我参加了刘队长的婚礼,而且又那么熟悉,她一定会认为是刘队长欺骗了她,向她隐瞒了我是来接替她的真相,一气之下就准备把刘队长给出卖了。南造也是女人,我想您比我更了解女人,当一个女人感到自己感情被欺骗后,是不是不计后果,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南造一怔,她觉得段天成的推断入丝入扣,合情合理,怪不得在婚礼上他就显得那么自信,认为有九成的把握说刘凯峰就是姜太公了。
但,即使这样,她还是要极力维护刘凯峰:“我们得到的情报是,就在刘凯峰给大家敬酒的那段时间里,姜太公给那里发回了情报,请问这怎么解释?”
“问题就出在这里,其实我们都知道,包括将军和内务长阁下都看到了,左湘玲开始并没有喝酒,象她这样天天在百乐门应酬的人,怎么可能沾酒就醉,而在她醉后,刘队长和新娘随后也上了楼,以他们在楼上的时间来看,他们发出一封电报已经绰绰有余?”
“段先生,你的话里有个漏洞。”说这话的是武田信玄,他之所以开口,倒不是为了帮刘凯峰,而是觉得自己能够发现的漏洞,别人也会发现的,再加上刚才受到了刘凯峰和段天成对话的感染,他觉得如果刘凯峰真的不是姜太公的话,自己也没必须跟着落井下石,非要陷害他不可,所以他说道:“当时让左湘玲上楼的是洪小姐,之后我也注意到,先是刘队长上楼后不久,洪小姐就跟着上楼去了。也就是说,除非他们三个人都是军统的特工,否则,在他们三个人在场的情况下,不管姜太公是谁,都不可能发出那份电报的。”
段天成说道:“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首先我可以肯定的是,电报绝对不是刘队长发的,因为他和我都是军人,我们都没有经过报务训练,所以,我来这里时,戴曾跟我说过,一旦我接头了姜太公的情报,就交给一个代号为杜鹃的报务员发出去。我想,也许洪小姐就是那个杜鹃,刘队长的情报,就是由她发出去的。”
在刘凯峰印象当中,在所有的同学当中,段天成算是随大流的那种,思想既不激进,也不反动,大脑反应虽然不能说是很慢,但也不会比任何人快到哪里去。但今天刘凯峰对他的看法有所改变了,至少他的联想很丰富,象这样基本上事实,但又非常有悖特工工作原则的事,他都想的出来。因为在场的鬼子都是老特工,他们清楚,如果说都是单线联系的话,刘凯峰、左湘玲和洪云婷不可能都会认识,并且还在一起向上级发报。
如果说刘凯峰是姜太公,左湘玲是他的接应,而洪云婷是那个报务员杜鹃的话,那么他们就不是一次两次地犯了特工工作的大忌。
虽然段天成基本上说出了事实,除了刘凯峰惊叹他丰富的想象力外,其他人都觉得他是在天方夜谭,甚至连武田信玄都不得不大摇其头:“段先生,难怪你是一个军人出身了,如果你更多地接受过特工训练的话,就不会推断出你刚才推断的结果来。”
“武田课长,”段天成有点不服:“如果您觉得我的话不着边际的话,那么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把自己的真实任务说出来后,左湘玲会失态?为什么姜太公在向发报的时候,左湘玲、刘队长和洪小姐又奇迹般地不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