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二、胜者为王(1)
萩原瑞江就像是一个自认为一直控制着局面对弈者,在觉得自己完全占优的情况下,突然被对方打了个“闷宫”,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立即采取各种补救措施,虽然心里清楚可能为时已晚,但却抱有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前往增田福寿膏馆的那队宪兵回复:整个福寿膏馆人去楼空;前往别墅的那队宪兵回复:除了看门的老头外,其他人均不见踪影,看门老头已被带到宪兵队;前往宋芸居住公寓的梅机关特务回复:房间里没人,现在正在四周设伏;而封锁个交通要道的宪兵相继回复:已经到达指定位置,没有可疑情况,但之前的情况不详……
从阿娟、宋芸和涩谷七点中弄走托马斯到现在为止,已经三个小时了,这已足够他们离开上海的,按说早一天、晚一天离开上海对于萩原瑞江来说是无所谓的,只要自己计划得以成功实施,但刘凯峰的电报让萩原瑞江觉得自己完全被他耍弄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觉得刘凯峰应该已经完全识破了自己的计划。
萩原瑞江突然对岗村说道:“走,带上一队人,我们一块赶到松本伊代居住的兵营去。”
她抱有最后一线的希望是,刘凯峰在已经识破她的计划后,故意抛出这么一份电报,以便引起混乱,然后趁乱前往兵员与上官雄接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她还不算完败,至少可以把刘凯峰留下来。
等她赶到兵营时,却发现刘凯峰根本没有出现,松本伊代却问她自己还需要在这里呆多久,她答应了一句很快之后,便匆匆离开。
在萩原瑞江的印象中,这是她自出道以来第一次乱了方寸,她先后又亲自赶到宋芸居住的公寓、增田福寿膏馆和别墅,甚至最后还跑到阿娟住过的病房里找了一遍,最后在极度失望和疲倦之中回到了长崎公寓。
“夫人,”在萩原瑞江一声不吭的情况下,岗村也一声不吭地陪着她在整个上海兜了一圈,现在把她送到她在长崎公寓的临时办公室兼寓所的门口后,忍不住问道:“你还有什么指示?”
萩原瑞江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于是说道:“先回去休息吧,一切等天亮以后再说吧。”
“是。”
等岗村离开后,她才拉开门走了进去,随即又把门关上,就在黑暗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象是要想什么问题,但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静静地在沙发上靠了一会之后,她打了个哈欠,然后起身朝里屋走去,刚刚拉开里面的推拉门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夫人,就睡吗,不想聊聊?”
如果是一般的人,早就吓得尖叫起来,但萩原瑞江却只是一怔,她想,自己真的是失态了,房间里坐着一个大活人居然还没有发现。等她慢慢转过身来,虽然屋子里漆黑一片,但她还是能够看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又团更黑的人影在那里,显然,他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的。
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她想,除了刘凯峰以外,是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不经过自己同意就事先进自己的房间的。
“怎么,”萩原瑞江平静地问道:“你经常这么没有礼貌地在深更半夜闯入女人的房间吗?”
那人说道:“也不,主要是看看这个女人值不值得我闯入她的房间。”
萩原瑞江接着问道:“刘凯峰先生,你闯入我的房间,是因为我是岗村的夫人吗?”
“不,”那个果然是刘凯峰,只听他说道:“如果要见岗村夫人的话,我一定会到百老汇大厦去的。之所以闯到这里来,一是因为你确实有闭月羞花之貌,二是因为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感兴趣,河源小姐。”
能够一口叫出她在日俄战争时用过的名字的日本人,不多,就更不要说是一个年轻的中国人了,当听到刘凯峰叫出这个名字后,心里虽然暗暗吃惊,但嘴上却说:“干我们这一行的,谁没有几个连自己都记不住的名字呢?”
刘凯峰笑道:“也是,不过有一个名字你当然永远不会忘记的。”
“什么名字?”
“宗方美奈。”
萩原瑞江这时才有点手心冒汗了,因为知道她真正名字的人就更少了,在她一直觉得自己在暗处控制着刘凯峰的时候,没想到刘凯峰已经摸清了她全部的底牌,这就难怪在最后时刻她被刘凯峰打了个措手不及。
萩原瑞江走到桌子对面,突然发现面前已经摆了把椅子,她一般是不在自己桌子前面摆椅子的,因为她很好与别人面对面坐着。现在她看到了那把椅子,知道刘凯峰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走到椅子前面坐下,与刘凯峰隔着一张办公桌,虽然屋子里一片漆黑,但她还是能够在黑暗中勾勒出刘凯峰的面部轮廓,这源于她对刘凯峰容貌的记忆。
“看来我们得一直在黑暗中坐着。”萩原瑞江以为刘凯峰不敢开灯,因为深更半夜屋里如果亮起灯,他一定害怕哨兵会过来查看的。
“滴答”一声,刘凯峰居然伸手拉亮了桌子上的台灯,同时笑道:“我敢打赌,如果没有你的命令,这间屋子里即使传出杀猪的声音,也没有一个哨兵敢贸然闯入的。”
萩原瑞江不得不佩服刘凯峰的胆识,但却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你开灯,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无所畏惧吗?”
灯光下,萩原瑞江看清了刘凯峰那张英俊的脸庞,凝重而充满正义感的神情,让她彻底明白为什么许多帝国的女谍都败在了刘凯峰的手里。
刘凯峰摇头道:“不,我开灯,是为了看清楚你。那天在路上的惊人一瞥,让我意犹未尽,现在看来,灯光下的你远比阳光下的你更具魅力,我相信,这还是你不经意地坐着,如果你打算挑逗我的话,我保证把握不住自己。”
萩原瑞江见过很多表面一本正经,但骨子里却肮脏龌龊的男人,而刘凯峰却是个例外,他看似油嘴滑舌的挑逗,却掩盖不住他骨子里的那一身正气,萩原瑞江明白,这样的中国人最难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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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瑞江突然想起几年前在武汉,也是面对一个中国男人,那时她象一个审判者对待犯人那样;今天,她又面对一个中国男人,但自己好像变成了犯人一样。虽然这是在长崎公寓,而且是特高课的秘密监狱,但她却有种被俘虏了的感觉。其实,只要她大喊一声,外面至少有几十个士兵会包围上来,何况她本人的功夫也是高手中的高手,连她自己都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她想,这大概是刘凯峰的气场太强大的缘故。她过去一直觉得上官雄是中国最优秀的特工,现在她发现,至少刘凯峰比上官雄还要强大。
萩原瑞江知道对于象刘凯峰这样的男人,如果用淫荡去勾引他,不仅会自取其辱,还会让他看轻自己,所以她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过了用身体去取悦男人的年纪了。”
“所以你开始运用你的智慧,并且非常自信自己的智慧具有强大的威力?”刘凯峰叹道:“唉,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真的做到了,因为还在不知道你这个人存在之前,我就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在我的周围,这种压力使我们一直绷紧着全身的每一个神经。”
“但你现在似乎很放松。”
“那是因为当我一想到这种压力的存在,就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后来就干脆不去想了,所以,我就慢慢开始放松起来。”刘凯峰似乎出自内心地赞叹道:“你们各个特务机关在正常情况下,一旦发现了我的蛛丝马迹,就一定会使用各种方式进行监视和跟踪,但你却不同,正是因为我无论如何小心谨慎,都没有发现有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对我进行监视和跟踪,所以我才感觉到了压力,一股伸手可及却又渺无踪影的压力。”
萩原瑞江淡淡一笑:“这没什么,如果我派一个人跟踪你,你总会发现这个人的,因为特地跟踪你的人和别人肯定不一样。我不派人跟踪你,那么在你眼里,要么全上海根本就没人跟踪你,要么满街的人都在跟踪和监视你。所以,你结果就感觉到了压力。”
刘凯峰摇了摇头:“可我并没有那么想,我只是认为你不派人监视和跟踪我,是因为你觉得根本没有那个必要。那么,在什么情况下你才会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呢?我想,那就是因为你的人已经在我身边。而当时我确实无法判断自己周围究竟谁是你的人,所以才感到孤独和无助,知道后来上峰给了我营救托马斯的命令后,我才意识到,你之所以认为没有必要跟踪和监视我,那是因为你知道我迟早会主动出现在你们视野中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意识到,托马斯很可能就是一个陷阱,但你却以为我是在见到托马斯之后,才发现他有问题的,其实见到他的那一刻,只是证明了我开始的想法而已。因此,你第二天一大早就给我来了个不期而遇,恐怕你最担心的,是怕我逃走了吧?”
萩原瑞江对刘凯峰之所以采取放水养鱼的策略,一是给他最大的活动空间,好让他尽快地找到营救托马斯的切入点,二也是为了给他的心理上造成一种无形的压力,如果他是真正的高智商的对手的话。事实上她的目的达到了,正因为刘凯峰是个高智商的对手,所以才在明目张胆地满街寻找营救托马斯的切入点时,又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当然,她没想到刘凯峰的智商出奇地高,居然由此联想到整个营救托马斯行动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萩原瑞江笑道:“如果不是那天早上的不期而遇,相比你已经早就逃出了上海,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