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四、洞中岁月（4）
看到阿娟从洞里出来，白云衫迎了上来，显然他很早，而且已经在营地周围巡视了一遍。“司令早！”
阿娟点了点头：“怎么样，有什么情况吗？”
白云衫说道：“前山的暗哨发现一大早就有陌生人进山，他们已经派人把对方引开了，估计不是鬼子就是皇协军前来探路。”
“嗯，我们昨天虎口拔牙，鬼子当然咽不下这口恶气，尤其是吴根林的儿子吴孝州，恐怕现在最想的事，就是手刃你、我和老六而后快了。告诉前山的弟兄们加强警戒，鬼子可能不止只派一队人进山探路。”
白云衫说道：“这个我已经想到了，同时让老六又带了些便衣前去支援，原则是把所有陌生人引开就可以，绝不在前山附近动手。”
“很好。”阿娟说道：“德安我们是不能再去了，你得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地方弄点过冬的物资，一旦大雪封山后就更加困难了。”
“实在不行的话，我让老六派人到永修、星子去想想办法。”
“这事要抓紧办。”
说完，阿娟走进自己居住的草棚，从里面拿住电台，这时别动军仅有的一部电台，也是她当年从岷山带出来的，这些年她在山里之所以消息灵通，其实完全倚仗这部电台与外界联系。
她戴上耳麦刚刚准备与总部联系，但想了一下又放弃了。
过了一会，她从伙房里端着一碗红薯稀饭走到洞里，看到刘凯峰正坐在那里望着自己。她习惯性地在刘凯峰的身边坐下，然后开始喂他吃，刘凯峰也没拒绝，坐在那里张口等她喂。
喂食了几口后，阿娟突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的地方，眉头一皱。
刘凯峰一边嚼食着红薯，一边问道：“怎么了？”
阿娟把碗往刘凯峰的手上一放：“你都坐起来了，连红薯都可以吃还要我喂？”
刘凯峰笑了笑，端起碗很快地就把红薯稀饭给喝完了。阿娟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直到他把碗和木调羹放下。
“怎么了，”刘凯峰问道：“你那么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干什么？”
阿娟凝视着他：“不管在上海还是在九江，你都是一本正经地近乎于迂腐，怎么这一觉醒来突然变得滑头滑脑的？”
刘凯峰掀开毛毯，然后站起身来：“或许，这一觉睡得时间太长了。走吧，我想到外面看看。”
阿娟一声不吭地跟着站起身来，然后默默地在前面带路，刘凯峰跟在她的身后，心想：你说我变了，其实你自己也变了。
刘凯峰走出洞口在发现，怪不得迎面寒气习习，原来这里其实是个峡谷，前面是一座山峰当道，后面也是群山起伏，而四周茂密的树林和齐人高的灌木丛，正是队伍隐蔽的好地方，也怪不得鬼子和皇协军都没发现，这里还藏着一支抗日的队伍。
“这里一共有多少山洞？”刘凯峰问道。
“象你刚才住的那样大的山洞一共有三个，一个供你使用，一个是伙房，一个是供其他伤员居住的。”
“那你和其他兄弟们呢？”
阿娟伸手一指灌木丛中的小草棚：“没看到周围有很多这样的棚子吗？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让大家临时转移到山洞里去。”
“那你住哪？”
“咯，前面就是。”
刘凯峰跟着阿娟来到她居住的草棚，别看这个草棚很小，但却十分精致，它并不是建在地上的，而是悬在半空中，有点象空中的阁楼似的。人如果想进去，先得在下面脱下鞋，然后踩着大约三四根木头捆绑而成的台阶爬上去。整个草棚内空并不太，人只能爬进去，但进去后倒是可以直着腰坐在稻草铺就的床上。
阿娟刚刚爬进去坐下，刘凯峰也跟着坐在了她的身边。
阿娟有点凄苦地一下：“这辈子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想过会在这山里当野人。”
“怎么是野人？你应该为自己拉起一支抗日的队伍感到骄傲才对，若干年后，当后人们谈论起在这山里，有一个女司令领导着一支抗日别动军杀敌报国，那一定会交口称赞，说不定还会把你的事迹拍成电影呢！”刘凯峰靠近她问道：“对了，你说要是把你拍成电影，你希望李香兰扮演你，还是希望周旋扮演你？”
阿娟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突然凄惨一笑：“你是不是觉得这两年里有欠于我，出于感恩之心才尽力讨好我、宽我的心？其实没有必要，你当年也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我也不说自己所做的一切是还你的人情，一句话，都是为了抗日！说实话，我已经习惯了你过去对我的不屑一顾和冷嘲热讽，现在这个样子反而让我感到不自在。”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刘凯峰更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于是解释道：“阿娟，我们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难过的人了，其实作为同样是抗日的军人，我不仅从来没有讨厌过你，甚至是从心底佩服象你这样的历尽苦难的巾帼英雄，只是有些事即使不说，你我也心知肚明。你对我的情感我何尝不知？而我的理想你也非常清楚。知道吗，因为在你我之间有一道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才造成我们彼此之间无法跨越的障碍。”
“是呀，”阿娟苦苦一笑：“我需要一个能够给自己安全与温暖的家，而你却要为自己所信仰的共产主义奋斗终生。”
刘凯峰说道：“在实现共产主义之前，我们现在需要共同面对的是消灭日本帝国主义。国军将士们在对日抗战前线可以说英勇无比，但国民政府对共产党人的诛杀也从来没有停止过，而你却又不能站到人民一边来，所以……”
“凭什么说就你们共产党代表人民，难道国民党就不代表人民吗？”
“阿娟，这个问题我就不想争论了，不过怎么说，我们现在需要共同面对同一个敌人，那就是日本鬼子。不过我清楚，这两年来支撑着你不放弃我的力量，绝不是因为抗日，更不是因为国共合作，而是出于一个女人对男人的情感，这份情我会铭记在心，至死不忘的。”
“哼，”阿娟言不由衷地说道：“别自作多情了，是总部给了我指使，要我务必救活你，或者把你带到国军领地去，否则，我早就……”
刘凯峰笑道：“这个你就不要骗我了，军统不是军队，当一个人成为累赘之后，军统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立即放弃。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戴老板或者沈处长已经不止一次给你发电，要你立即放弃我。”
事情确实如刘凯峰判断的那样，当阿娟通过电台向总部汇报刘凯峰的情况后，总部的回电只有四个字：立即放弃！
阿娟瞪着眼睛看着刘凯峰：“你怎么知道我有电台？”
刘凯峰笑道：“那个白参谋长在跟我交谈的时候，不管说什么都要加上一句‘听司令说’，你既不是顺风耳，又不是千里眼，如果没有电台的话，你怎么可能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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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阿娟摇头道：“这些人说话怎么这么不小心，嗯，也怪我没告诉他们你的真实身份。”
“对了，阿娟，我们别动军一共有多少人？”
“对外号称二百人，其实一共只有七十八人，前今天还损失了十个人。”阿娟用手捋了捋头发：“昨天在洞里跟你说话的，叫白云衫，过去是九江同文中学的老师，还有一个叫老六，过去是这一带的一股小土匪，他是白云衫远方老表，也是白云衫把他争取过来的。现在白云衫是参谋长，老六是副司令。”
刘凯峰接着问道：“我刚才看了看，好像没有一个眼熟的兄弟，过去锄奸别动队的人呢？”
“两年前就全军覆没了，现在的队伍，都是国军打散了的士兵和老六那股土匪的人。”
“那万钢和孙健呢？”
阿娟把头一甩：“在后面。”
刘凯峰一怔，白云衫可是对自己说没见过他们俩，怎么阿娟说在后面？他半起身弓着腰走到后面的窗户朝外一看，在灌木丛里赫然堆起了三座土坟。如果万钢和孙健各自一座的话，那么另一座坟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