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三、岷山阴霾(1)
大批的难民涌向西南和西北两条公路和一条南浔铁路上,一路沿星子、德安向南昌撤离;一路由黄老门、马廻岭、岷山撤入幕埠山脉;一路沿瑞昌、江石州、黄石撤向武汉。由三辆吉普车组成的国际战地记者采访团的车队,在通过城南保安团关卡准备撤向南昌的时候,刘凯峰正好在关卡,他仔细看了看车上的人员,发现艾丽西娅并不在车上。
他走到那天晚上在艾丽西娅房间里碰见看见的《泰晤士报》记者托马斯面前,提醒道:“先生,你的车队里似乎少了一位朋友。”
托马斯也认出了刘凯峰,只见他耸了耸肩:“非常遗憾,从昨天开始我们就没有了艾丽西娅的消息,采访团整整等了一天,今天还是被九战区司令长官部的接待员给强行拉上车的。”
刘凯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路保重!”
说完,他骑上一辆两轮摩托车直接驶向城里。正在关卡值班室与万钢和孙健聊天的阿娟,无意间朝窗外望了一眼,突然发现刘凯峰不见了,她立即走出来问保安一大队大队长佟长贵:“哎,刘站长呢?”
佟长贵说道:“刚骑着摩托车进城了。”
阿娟眉头一皱:“好好的,他进城干什么?”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佟长贵接着说道:“哦,刚才有一个战地记者采访团的车队从这里经过,刘站长像是提醒他们的团长落下了什么人,那团长说了句什么没听清,刘站长就立即骑着摩托车进城了。”
“小婊子!”阿娟啐了一口,她显然已经知道一定是艾丽西娅还在城中。因为城中枪炮声一直没有停过,为了刘凯峰的安全,阿娟准备跳上吉普车追进城区,可当她走到吉普车旁边拉开车门后,随即又“砰”地一声关上了:“这对狗男女要是被鬼子的大炮轰上天才好!”
当听说艾丽西娅在城中的时候,刘凯峰也确实担心她的安慰,但更重要的是他有了离开阿娟的借口。这两天来到岷山,阿娟一直如影相随,从而使得他一次次错过与赣北工委的接头时间,现在借着寻找艾丽西娅的名义进城,他肯定阿娟这个醋坛子一定不会尾随自己的。
双手扶着摩托车的把手,他的锁骨隐隐作痛。
二十分钟后,刘凯峰的摩托车出现在十里铺街头的一个岔口上,当他确认后面没人跟踪过来后,便在一个卖盐茶鸡蛋的路边摊前停下。
“大嫂,”卖盐茶鸡蛋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农村妇女,刘凯峰停好摩托车后走到她面前:“鬼子就要进城了,你怎么还有功夫在这里卖鸡蛋?”
那妇女看了他一眼:“哎,没办法,男人在九江当脚夫,现在正在帮助国军打仗,公公卧床不起,我卖些鸡蛋换点药钱。”
“这盐茶鸡蛋多少钱一个?”
“三个铜板两个,五个铜板四个。”
刘凯峰掏出两枚银元递给她:“你着脸盆里的我全包了,另外我还想多买一点,你家里还有吗?”
那妇女立即端起脸盆说道:“有有有,长官,你随我来。”
刘凯峰跟着那妇女拐进小巷,然后在一扇破旧不堪的门板上敲了几下,只听“吱呀”一声,一个长满络腮胡须的老人把门打开。
“爹,”那妇女对那老人说道:“这位长官想把咱们家的鸡蛋给包圆了。”
“那快进来吧!”等那妇女带着刘凯峰进来后,那老人问道:“请问,您老家是不是在河北保定呀?”
刘凯峰答道:“哦,你弄错了,不过,我也算半个河北人,因为我母亲是唐山人。”
“不对吧,”那老人接着问道:“你怎么一点唐山口音都没有?”
刘凯峰答道:“我没回过我母亲的老家。”
他的话音刚落,那老人立即取下发套和破帽子,紧紧握住刘凯峰的手:“井冈山同志,欢迎你,我叫,现任赣北工委书记。”
刘凯峰仔细打量一番,他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虽然目光炯炯有神,但面部却因为蓬乱的胡须而显得清瘦、黝黑,他实际年纪刚刚三十,但看上去却像是五十岁的人,刘凯峰知道,在江南三年游击战争中,他和游击队的战士们吃尽了苦头。
刘凯峰由衷地感慨道:“这些年来你们在岷山打游击,能够坚持到今天真是很不容易呀。”
爽朗地笑道:“哈哈哈,这些年来军统、保安团和靖卫团可以说是坚壁清野,对我们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封锁和剿杀,但凭着对共产主义的信念,我们还是挺过来了。前些天张必克同志来了,当他向我们介绍你时,工委的同志们都乐坏了,军统里面终于有了我们的人,以后就不怕他们搞阴谋诡计了。”
站在一旁的那个妇女插道:“为泗,别光顾着高兴,快让井冈山同志坐下喝口水。”
听到她对的称呼,刘凯峰就意识到他们关系不一般,果然又听“哈哈”一笑,说道:“哦,忘了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赣北工委的妇女部部长徐木秀同志,也是我老婆!”
刘凯峰立即与她握了握手:“你好,你好!”
“别站着说话,”徐木秀拿出一条长板凳:“来,先坐一会,我去烧水。”
刘凯峰说道:“不了,鬼子已经在龙开河以西登陆,城里还有点事要办,你们也尽快撤离这里。”
徐木秀说道:“按计划我们两天前就走了,可为泗说一定要等到和你接头以后再走,你是不知道,当年我们失去组织后有多艰难。”
刘凯峰点头道:“是呀,失去组织如同离群的孤雁,那种感觉我是深有体会的。现在好了,中共长江局东南分局已经派同志到南昌重新组建江西省委,以后我们江西的同志们就有了主心骨,也确保了斗争的大方向。”
和徐木秀异口同声地说道:“那可太好了。”
接着,刘凯峰面色凝重地说道:“不过,具体到我们赣北抗日游击大队目前的状况,却不容乐观。日本鬼子暂且不说,虽然国民党表面上承认了我们这支武装,但暗地里却把我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其实保安十八团现在主要的任务,并不是对付一路西进的鬼子,而是伺机消灭我们赣北游击大队。”
点了点头:“这点我们早就作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伺机党中央在两年前就与国民党达成了民族统一战线的协议,但江西国民政府却一直对我们封锁消息,弄得我们还误杀了两名自己的同志,现在他们是迫于形势,不得不接受我们改编的事实,但如果有机会出现,他们一定会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对我们痛下杀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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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在接受改编之后,坚持独立对日作战的原则是对的。”刘凯峰接着说道:“我现在作为军统赣北特别站的站长,主要的,也是唯一的任务就是率领军统、保安团和靖卫团,伺机剿灭我们的游击大队。现在最令我头痛的是,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可还一如既往地使用我,这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的阴谋,而关键人物就是阿娟。”
问道:“阿娟是谁?”
“她曾经是军统派驻上海的地下人员,现在是九江站的特派员针对我制定了一个代号为‘鱼刺’的计划,我现在还没搞清楚,这个计划的内容是针对张发奎的,还是针对我们党的。而这个计划的主角,就是这个阿娟。”
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想办法除掉她就是了。”
刘凯峰摇头道:“除掉她很简单,但在情况没摸清楚之前,我怕会造成误杀。从表面上来看,她是爱上我了,她向告发我的真实身份,似乎是为了救我的命,因为他们原本想以牺牲我的代价,成全另一个军统特工打入鬼子的情报组织,后来得知我的身份之后,他们才改为实施鱼刺计划。从这个角度分析,那个所谓的鱼刺计划似乎又是针对我党的。”
徐木秀说道:“我明白了,如果你是共产党,就希望让阿娟通过你打入我们的组织,这样就可以将我们赣北工委和游击大队一网打尽。”
刘凯峰摇头道:“我想还不止于此,更可怕的是他们可能想通过我把阿娟带到延安去,象一根鱼刺一样扎进我党的心脏里去。”
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
“是的,”刘凯峰说道:“我现在有两步棋可走,一步是针对赣北工委和游击大队的,现在城里还有一个美国《时代》周刊的记者没有离开,我打算把她带到岷山去,最好是通过她为游击大队制造政治影响和新闻舆论,让国民党无法对我们下手。另外一步棋是进一步确定阿娟的真实思想活动,她到底是因为爱上我而在信仰的选择上产生了徘徊,而是一心一意地做那根‘鱼刺’与我们为敌,只要得知其真实目的,我们就可以对症下药,变坏事为好事,利用她给军统提供假情报。不过,这两步棋都需要你们给予配合。”
“这个没问题,”说道:“届时你把计划告诉我们,我们一定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时,徐木秀突然问刘凯峰:“井冈山同志,那个叫阿娟的女特务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