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五、慷慨赴死(2)
对于刘凯峰，洪云婷一直抱有一种复杂的矛盾心态，刚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被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勇所打动；第二次在百乐门邂逅，又被他的风流倜傥所倾倒；而在遭到日本鬼子的逼婚和得知他汉奸身份后，一种被欺骗和被愚弄的感觉袭上心头；当得知他是姜太公的时候，有喜有忧，虽然都是抗日志士，但心中总遗憾他不是自己的同志。而今天，洪云婷对刘凯峰的感觉和认识更是一波三折。
先是误解他是在保护南造云子而中弹，以为他为美色所迷惑居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后又误解他以曹云飞的壮烈，为自己的苟且寻找借口；当潘先生和张必克告诉她刘凯峰真正的身份后，她再次陷入迷漫——刘凯峰这样的人也算是共产党员吗？
但现在，看到他面对鬼子的酷刑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居然如此平淡和波澜不惊，为了减少高志国的痛苦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除了具备了一个优秀特工的超人意志和不凡身手外，他的侠骨柔情更是于无声处给洪云婷的内心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从张必克和刘凯峰的身上，洪云婷对国内的共产党人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不管在何种情况下如何变幻他们给人外表的形象，但他们的血始终是热的，他们的情足以拨动这个星球上每一根麻木的神经。
满含着内疚、委屈、后悔和感动的复杂情绪，洪云婷终于忍不住哭喊着扑向刘凯峰，一边用粉拳擂着他的肩膀，一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哭喊道：“呜——，你是傻呀还是笨呀，这样的事能够乱承认的吗？呜——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活呀？呜——，我知道，你就是喜欢上了那个日本的狐狸精，你根本不是什么姜太公，你就是为了借机摆脱我，傻瓜，你难道不想想，你把自己都揽到自己身上后，那个狐狸精是救不了你的……呜——”
血，从刘凯峰的肩头渗了出来，把他那套米黄色的西服映得殷红殷红。忘情中的洪云婷居然忘记了刘凯峰受伤的部位，每一拳都擂在他的伤口上。
刘凯峰没有避让，刚刚缝上枪眼的线显然是裂开了，但他却没感到痛，因为高志国他们的遭遇，让他的心一直在泣血。
看到刘凯峰的血映了出来，站在一旁的南造云子心里犹如刀绞，她心里暗暗骂道：这个傻女人，演戏还象真的一样，如果真是你的男人，恐怕下手就不会这么重了。
女人有时真的很奇怪，这个东洋的女魔头也不例外，她杀起无辜的百姓丝毫不手软，但看到刘凯峰的伤口被洪云婷擂出了血，却比自己身上挨了几刀还让她难受，她等了半天，见在场的人都没说话，实在忍不住了，她冲过去一把把洪玉婷从刘凯峰身边拖开。
“够了，老实给我在一边呆着！”
洪云婷被南造云子拉开后，才发现刘凯峰的前胸靠肩膀上红了一块，才看到自己握紧拳头的下端，居然也被鲜血染红。
影佐祯昭走到高志国的面前，不动声色地问道：“年轻人，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看到洪云婷这一哭一闹，已经失魂落魄了半天的高志国似乎这才清醒过来，他终于把目光从洪云婷的身上收回来，然后看着影佐祯昭：“哦，你还是个小鬼子的将军，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嘿，你个高蛮子，”吴胖子凑到边上来：“你他妈的活腻味了？”
影佐祯昭用手势示意吴胖子退到一边去，然后问道：“你是什么人？”
高志国笑道：“你中文说的这么好，难道听不出来我是中国人吗？”
“是吴胖子叫你到市郊去抢劫行凶的，对吗？”
“你这个问题还真把我给难住了。”
“有什么难不难的，”吴胖子在一旁说道：“你照直了说，将军阁下喜欢诚实人，只要你不撒谎，说不定等会就放了你！”
高志国望着吴胖子说道：“按说呢，我到市郊去是你叫的，可你跟我说过，‘只要日本太君一问，我就直接招供，就说是一个会讲日本话的中国人指使我的；如果再问，就说我没见过他的面，但却知道他是从南京过来的，过去在国军中担任过军官，现在好像是在皇军的什么机关工作；再问，就说他是通过电话找到你们的，先付了金条，再让你们替他干事，并保证你们绝对安全，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我说吴胖子，现在你要我直说，是说前面那一块，还是后面那一段呀？”
“你——”吴胖子瞪着眼睛看着他，不过也确实是这样，连吴胖子自己都不知道他应该怎么说，才对自己更有利。开始他是准备让高志国把这个屎盆子口袋刘凯峰头上，但因为礼查饭店出事后，他又坦然承认人是自己找的。所以，面对高志国的回答，吴胖子也只有站在那里直翻白眼。
“这么说，直到现在，你才见过刘凯峰刘队长啰？”这是一个不起眼的陷阱，影佐祯昭像是漫不经意地一问，在场的人几乎都没察觉。
但高志国立即明白了。
本来他应该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刘凯峰的，可刘凯峰昨天晚上到了礼查饭店，后来还让他在凌晨袭击了通源洋行。通过短时间的观察，高志国十分简单地就能够判断出，现在看来，吴胖子也好，影佐祯昭也罢，他们的矛头是直指刘凯峰的，鬼子和汉奸要针对的人当然就不是坏人了。
何况，自己心仪的女人，还要死要活地爱着他，自己活不了了，怎么着也得让他们幸福地活下去。
高志国问道：“小鬼子，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吴胖子又准备冲过去，影佐祯昭侧头望了他一眼，吓得他一连退了三步。
“当然是真话。”
“刘凯峰这个名字我倒是早听说过，好像是国军的一个特务营长，今天到洪公馆见到刘夫人时，我还以为是英雄配美人，可现在看到这个刘凯峰却是个小白脸，大概是个吃软饭的主吧？好像此人非彼人。”
影佐祯昭继续在给高志国设陷阱：“也就是说，吴胖子先让你到市郊拦截那些到井上公馆的人，后来又安排你去洗劫通源洋行，能不能告诉我，他还指定了什么地方让你动手？”
“哈哈哈，杀日本鬼子还要他一个一个地叫吗？”高志国笑道：“既然他交代过，杀井上公馆的人有人保，我当然是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了。”
吴胖子这时真急了，因为刘凯峰幕后指使的事没有证人，而高志国也把刘凯峰撇开了，吴胖子知道，就算自己不是姜太公，日本鬼子也放不过他。
“高蛮子，”吴胖子用手指着他问道：“你他妈的瞎了眼吗？昨天在市郊的车上，你明明看到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你说，当时是不是有个人坐在驾驶的位置上？”
高志国点了点头：“你是在副驾驶位置上……”
吴胖子总算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将军阁下，当时刘队长就坐在驾驶的位置上，车是他开的。”
“是不是这个刘凯峰我不清楚，但我记得你当时好像说过，开车的是什么梅机关的内务长阁下，你说因为梅机关要取缔井上公馆，所以让我大胆放心地去杀去抢。”
“放屁！”吴胖子情急之下，立即从人见秀三手里夺过一根皮鞭子，狠狠地朝高志国的脸上抽取。
影佐祯昭看了吴胖子一眼，吓得他在抽了两鞭子之后，手举在空中，鞭子却不敢再抽下去，而是又退后了两步。
影佐祯昭转而对高志国笑道：“吴胖子这样的人确实很讨厌，象他这样的汉奸，遇到你这样真正的中国人，恐怕是人人得而诛之吧？”
高志国冷哼道：“哼，汉奸？他也配！汉奸怎么了，汉奸也是见打不过就服软罢了，可他和他的国民政府一样，净干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事，两面三刀，老子不是第一次被他们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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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他过去还出卖过你吗？”
“小鬼子，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老子可不是上海滩上的小瘪三，而是堂堂正正的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中校军官！当年，老子领着敢死队在前面冲锋陷阵，他的主子蒋介石居然在后面跟你们媾和。现在他又学着蒋介石借助围剿红军消灭地方势力的故伎重演，先是让我去杀井上公馆的人，现在又让你们来杀我的弟兄们。狗日的，老子再也不上当了！”
“你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高蛮子，老子不是跟你说过，出卖你的不是我，是他，”吴胖子用手一指坐在老虎凳上的刘凯峰：“他想借机除掉我和你们！”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可以作证，确实是刘队长说出了你们的藏身地，然后让我们派人去抓你们的。”
高志国笑道：“我相信，作为国民政府的死刑犯，走投无路的他肯定会给你们献上一份厚礼的，所以，当吴胖子说是他出卖我们的之后，我就潜入到了洪公馆，而且不瞒你说，开始我还准备把刘夫人当作人质，但结果去爱上了她。现在我也想明白了，他刘凯峰做汉奸也是光明正大的，因为国民政府抛弃了他，可这个吴胖子却不是东西，明明天天干着丧尽天良助纣为虐的事，也还说自己是地下抗日勇士。”
“放屁，”吴胖子急道：“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抗……那个勇士了？”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叫别人而单单叫我杀日本人？”
吴胖子眨着眼睛一下答不上来。
“因为你知道老子是天生杀鬼子的，只要是杀鬼子，老子就是被你利用也是心甘情愿的！”高志国不屑一顾地说道：“你他妈的学学你的主子蒋介石好不好，他现在不是在武汉还叫嚷着要抗日到底吗？事已至此，你他妈的就不能做一回真正的中国人，挺直了腰杆，就是死也死得壮烈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