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诡异房客》(9)
二〇〇五年有欢乐就有悲伤,黄凯珍贵的爱情回忆,粉碎在恶魔的血盆大口之中。每次想到这里,他的情绪就难以控制,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能喷发出怒火,每一块骨头都憎恨破坏他美好初恋的那个人,每一处皮肤都诅咒鲁坚不得好死。
不知不觉,黄凯缓和的语气进而慷慨激昂起来,逐渐演变成歇斯底里的咆哮。疗养院的护士们不得不中止了黄凯和左庶的谈话。左庶被礼貌地请出了黄凯的病房,护士很快给黄凯的胳膊上来了一针镇静剂。黄凯的故事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将来何时能再次会面私人侦探,有待医生的考量,但以他今天的表现,至少黄凯要被单独禁锢上一个月。
左庶似乎意料到了此种情况,在黄凯被推出病房之际,将一张纸片塞入了黄凯的手心里。
黄凯一直紧紧攥着,直到身旁没有一个人,才敢翻开这张被手汗浸透的便条,纸上一行清秀端正的字:
太平街2号。写信给我。
这是左庶对黄凯的一种激励,表示他所叙述的故事得到了信任和肯定。虽然到了晚餐时间,但黄凯实在是没那胃口。目前,黄凯只想尽快通过书信来继续讲述这个故事的惊人部分。他本来就靠笔杆子吃饭,文字表达方面决不会逊于语言。
无人打扰的禁闭病房,给了黄凯写信所需要的宁静,他迫不及待地提起了笔。精神百倍地投入这封信的撰写,尽可能还原故事的真实性和生动性,将推理小说的诸多元素也尽可能的赋予其中。黄凯与左庶侦探交谈之后,越发充满信心,他将会使自己重获自由,谁也不愿意下半辈子面对这些白色的墙,让自己的余生如同这墙壁一样空无一物。即便真的是精神病患者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不再赘言,再度跟随黄凯的记忆,回到十年前的那幢东区旧楼房内。
一九九六年
房东太太被害、房东先生被捕之后,黄凯心情沉痛之余却又怀着几分窃喜,一方面他得到了房倩倩的爱,如同圣洁的女神,令黄凯深深沉迷于她的眼神、脸庞、微笑之中。另一方面,房租的问题看来是彻底解决了。
黄凯的邻居好像就在这段非常时期内惹上了一些麻烦。半夜里,黄凯能依稀听见有人进入他的房间,低声交谈后,就会爆发一场唇枪舌剑,通常来客的摔门而走才能将寂静重新归还给黑夜。每次争吵都在黄凯熄灯之后,睡梦中的他总无法听清画家和访客之间到底所为何事而引起如此激烈而持久的争吵?
人们都渴望了解事件的全貌和真相,如果马路上有人被汽车撞倒,围观的人群为何不肯散去,就是因为他们的好奇,这是他们晚餐的话题,或是职员迟到的借口,社会责任只是伪善的人用来夸赞自己的词语,往往只停留在大多数人的嘴上。
黄凯同样不为别的,仅仅是好奇,才非常想刺探邻居的私事。争吵仍在继续,不过音量却小了不少,黄凯几乎将耳膜都贴到了门上,还是不能听清一句完整的对话。终于,他大胆地实施了酝酿已久的行动。
黄凯轻轻转动门锁,缓慢地走出自己的家门,他事先已经关掉了自己房间的灯,避免光线从走廊透进鲁坚的房间。走廊里伸手不见五指,一团漆黑,仰仗对楼房的熟悉,在不发出一丁点声响的前提下,摸到了鲁坚的房门,这才能感觉到房内昏暗的灯光,尽管只有两三步的距离,可黄凯花费了好几分钟,他想象着自己的样子就像被按了慢放的电视画面。总算把眼睛对上锁孔了,先是一片橘红色,等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黄凯看到鲁坚坐在他那只大橱前,模样有些古怪,他面对着镜子,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你以为你了解我吗?不,一点都不,你夺走我的女人,我的母亲,难道这些还不够吗?你已经毁了我的生活,还不肯就此罢手吗?”
另一个声音说道:“你天生就得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这就叫做‘命’,你永远摆脱不了它,你知道吗?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故意的,要让你明白,你能得到的我同样可以!我才是强者,权力的支配者!”
鲁坚表情痛苦,整张脸皱得像张橘子皮,难看极了。从来没有见过孤傲的画家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般恳求对方的宽恕,连语气中都透着自卑:“求求你饶了我吧!我承认自己是个废物,饭桶,我的一切你都可以拿去,但请求你,让我保留最后一点自由,把倩倩还给我吧!”
“哈哈哈哈!”一阵狂放的笑声。
黄凯使劲从锁孔中望向鲁坚的对面,想一睹能使鲁坚俯首帖耳之人的庐山真面目,可惜由于角度或者说是光线的关系,这位神秘来客始终都在阴影的笼罩之下。不过,这位神秘人物有意要夺走房倩倩,黄凯提醒自己也要多加防范才行。
他们的对话自始至终都处于一个咄咄逼人,一个唯唯诺诺的态势下,谈话就在这一高一低声阶的转换中进行。不过,谈话内容并无实质性的意义,不明缘由的黄凯听了片刻后,便失去了盎然的兴致,原路返回家里。只是那位神秘人物身份萦绕在脑海中,干扰了他一整晚的睡眠。
思考得太过专注,鲁坚房间的争吵,或者称其为“训导”更加贴切。那晚,“训导”结束后,黄凯却浑然不知,更没有听见来客那记表示离去的关门声。
次日清晨,黄凯格外留心鲁坚,他一开门,黄凯也急忙打开房门,装出一副碰巧的表情,趁着鲁坚去厨房的时候,朝他房间瞟了几眼。这一看,让黄凯浑身上下不得动弹,右脚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这是至极的恐怖,好比被蜘蛛网虏获的小鸟般惊恐。
房间的窗帘一直拉着,不论白昼还是黑夜,这间被主人用作画室的房间,大多数时间仅用一盏灯用以照明,画板横七竖八地摊了一房间,在昨晚鲁坚所坐的那张靠椅正对着那面诡异的镜子,镜子是镶嵌在大衣橱上的。从锁孔往房间里看,神秘来客应该就坐在大衣橱的位置,可大衣橱昨晚明明就在原地,神秘来客坐在这个位置是没有可能的,神秘来客究竟是以何种姿势同鲁坚完成交谈的呢?尽管这个问题看似无关紧要,但却诡异而又意义重大。
在此,必须向一些提出质疑的读者朋友们保证一点,在鲁坚的房间内,绝对不存在玄妙的机关和暗道。
鲁坚回到房间,看到惊惶失措的黄凯,倒是非常友好,在黄凯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把,丝毫没有在意黄凯对他房间的窥视。
对于衣橱上的那面大镜子,黄凯一直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面镜子像象荒郊野外的山洞般深不可测。
“我等会儿出趟门,正好路过超市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的吗?”鲁坚边穿外套边问黄凯。
“带些猫粮吧!”黄凯突然冒出一个奇特的想法,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来啦!”鲁坚一反常态的亲切,“不到天黑,看样子我是回不来了,我要去公园写生。”他拍拍正在打包整理的画具。
“你真是个自由自在的人啊!”黄凯对鲁坚还以相应的礼貌,并以浅浅的笑容克制住内心不为鲁坚所知的高兴。
没过多久,画家踏上了他的写生之旅,以前他也有过几次外出写生的活动,每次都是将近凌晨才到家,所以,黄凯的行动将有足够的时间。
知道画家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房屋后,黄凯就开始了他的计划。黄凯对自己的行为有所愧疚,但同时也觉得非常有趣。鲁坚的房门并不能达到放盗的实际效果,对这点黄凯比房东先生更加了解。在鲁坚搬进来之前,这把门锁还是黄凯帮忙换的。
因此,对如何进入对面的房间,黄凯只需动动手,动动脑筋就能手到擒来了。
随着“吧嗒”一声,黄凯打开了阻碍他好奇心的最后屏障。鲁坚的房间窗帘一如既往的紧闭,里面十分昏暗,黄凯将自己房间以及鲁坚房间的门同时敞开,借助自己房间窗户的那点光线用以照明,黄凯不想拉开窗帘让窗外那幢的住户看见里面有人在干什么。这间卧室兼画室的一居室,弥漫着难闻的颜料味,刺鼻的味道甚至令黄凯一下子喘不上气,虽然堆放着不少的画板,可所有的画都用布遮盖着,加之拉上的窗帘,很明显,房间的主人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他人所知。黄凯随手翻开几块画板,惊奇地发现画中都是同一个人,一个女人,黄凯并不认识她,当翻到后面的几幅画时,他感觉这个女人的脸发生了微妙的改变,越来越熟悉起来。黄凯连忙抽出最贴近墙的那幅画,依照摆放的顺序,这幅画应该是最新的,画被裱在了木制画框内,黄凯瞪大眼珠,画上的女人竟会是房倩倩,整个画面更让黄凯咋舌,画中的她脖子被一根麻绳吊在空中,身体痛苦的弯曲着,全身赤裸,这个场景似曾相识。黄凯后来想起这就是死在鲁坚以前家里的那个女人的惨状,仿佛鬼故事中的吊死鬼。
看着这样怪诞且有些恐怖的画,黄凯心跳加速,手心不断有汗冒出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忽然间,他不太灵敏的嗅觉将黄凯指引向那面镜子,黄凯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那个虚幻的影像比他略瘦些,眼神中略带几分鲁坚式的不屑,透露着些许鲁坚式的嘲讽,似动非动的嘴角仿佛在说着什么。黄凯伸手触摸镜中人,他以同样的姿势触摸黄凯的手,感觉很凉,黄凯被这面魔镜完全的吸了进去。
就在此时,小白猫用它的利爪挽救了黄凯,它不停地用爪子抠着镜子下面的缝隙,还不停地发出进食时候的叫声,它也被怪味道引了过来,看来一定是有吃了鼠药后的老鼠闯进了这间屋子,并在此结束了生命。
黄凯查找了一番,大橱四周没有老鼠的尸体,看小白猫的动作,老鼠也许死在了衣橱内,黄凯凑近衣橱嗅了嗅,果然有股浓重而又怪异的臭味飘来。他随意地开启了大衣橱的门,镜子正是镶嵌在这扇橱门的表面。当橱门晃过他的眼睛,黄凯看见大橱内确实有着一具尸体,但不是老鼠的尸体,而是一个男人的尸体。那张已经开始腐烂的脸正是他的邻居画家——鲁坚。一阵恶臭随即灌满黄凯的鼻腔,这是令人作呕的腐尸味,简直连上个星期的晚饭都能让人吐出来,黄凯没有多看一眼的勇气,拔腿就逃,那简直是个地狱。
鲁坚既然已经死了,那么黄凯早上看到的又是谁?从尸体开始发臭可以判断,鲁坚死了有些时日了,是谁杀死了他并藏进衣橱的呢?为什么还要冒名顶替他呢?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黄凯真怀疑是由于自己精神错乱而产生的幻觉。
带着种种疑问和未定的惊魂,黄凯跑进了离小区不远处的派出所,底楼门外正在阳光下剥毛豆的老太太,被他吓得撒了一地的豆子。黄凯上气不接下气的将发现尸体的事情对民警说了一遍。
接待的民警不慌不忙通知了他的两位同事,让他们跟随黄凯返回那间藏有尸体的屋子。到了走廊黄凯不由放慢了脚步,再次面对尸首着实受不了。警察绕开磨磨蹭蹭的黄凯,问道:“是哪间?左边还是右边?”
“右边!”黄凯用手指了指画家的房间。
一名警察抓住门把使劲转了转,发现门锁上了。可黄凯明明记得自己跑出房间时,并没有顺手带上门,也许是风的缘故吧!不曾料到,门把自动转了起来,房里有人!两位警察也紧张地将手搭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是谁在里面呢?难道是……
“警察先生,有何贵干?”门从里面打开了,鲁坚疑惑不解地问道。这个情况更令黄凯疑惑不解。
而我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你不是死了吗?我能肯定刚才看到的是具真真切切的尸体,不是恶作剧,作为推理小说家,这两者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我简直不知该不该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们接到这位先生的报案,在你的房间内发现一具男性的尸体,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靠墙站,双腿分开,两只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显然警察有点不知所措,但他们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场面。
鲁坚看了黄凯一眼,就像赴刑场的烈士在人群中看到出卖他的人一样。他有些生气,不过还是按照警察说的去做了。
两名警察迅疾冲入了他的房间,窗帘已被拉到了窗户的两边,室内格外明亮,玻璃窗也打开了,可黄凯还是能闻到那恶心的气味。来到黄凯所说的大衣橱的镜子前,年长些的那位警员甩头示意同伴打开橱门,黄凯站在门外,探头看着那位较年轻的警察,在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后,慢动作般伸手拉开了橱门。
由于黄凯的位置在衣橱的侧面,所以橱门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得通过两位警察的表情感受来自尸体的恐怖,两位警察绷紧了脸,眼神不安地跳动着,额头上一片乌云正遮蔽过来。但很快,他们长嘘一口气,用责备的语气对黄凯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死猫。”
“怎么可能?”黄凯说道,“我明明亲眼看到尸体的。”黄凯边说边走到他们的身边,橱内鲁坚的尸体不翼而飞了,就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就像真的没有过尸体一样。
黄凯急忙扫视四周,没有地方能隐藏那具成人的男性尸体而不被发现,狭小的卫生间和厨房也没有可供藏匿的空间。躺在橱内的居然是他那只可怜的小白猫,它身体软塌塌的横在里面,张大的嘴呲裂着犬齿,模样令人胆寒,它的血几乎染红了全身的白毛。难道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还是鲁坚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