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诡异房客》(10)
二〇〇六年禾马那双眼睛,在毕川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这种摄人心魄的眼神是他从未看见过的,似乎能看穿每个人的内心。梁宝丰极为细微的表情变化,完全没有逃过禾马的眼睛。毕川想,要是刑警队里有这样一个人物,一定能派上大用处。
封锁中的案发现场是一处靠近河边的水闸,毕川远远就看见了陈琪那张白净脸孔上的扭曲表情。闸门旁的浅滩俯卧着一截残尸,尸体只剩下了头部及腰部的躯干,其余四肢不知所踪。
毕川戴上白色手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浅滩边的尸体。
不远处的桥上,路人们不顾桥底警察的劝阻,纷纷驻足观望。
法医对尸体初步勘查后得出结论,死者似在死后被分尸,残尸断口处有焚烧痕迹,从残忍的杀人手法来看,凶手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和“5·23”碎尸焚尸案为同一个人。死者的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小时,这样一来,梁宝丰是凶手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这也符合禾马刚才的判断。
毕川查看了尸体的样子,凶手像丢弃垃圾般将其扔入河里,尸块没有任何的包裹,好像故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杀的人一样,嚣张至极。
“毕队!”陈琪指着桥墩另一边的河里喊道,“这里有发现。”
灰色的水泥桥墩上,有一片喷溅状的血迹,看起来是不久前留下的。
“看来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了。”陈琪断定。
毕川环顾四周,头顶上的桥到了晚上灯光照明十分充足,从法医的死亡时间推断,凶手作案的时候,桥上还会有不少的过往车辆和行人,还有可能被河道上经过的船只撞见。和之前所有凶杀案有着很大的不同,这是一次很冒风险的作案。
是什么让凶手突然改变一丝不苟的作案手法?
“小陈,你注意到被害人的衣服了吗?”毕川问道。
“这次凶手没有把被害人的衣服脱光,看起来很匆忙,但又显得很刻意……”
“刻意?”毕川转头好奇地问。
陈琪说:“我们从被害人的上衣口袋里找到了身份证,应该也是外来流浪人员,凶手在杀害他后,既分了尸也用火焚烧了尸体,可都做得不是很彻底。这让我感觉,凶手在向我们示威。”
“示威?”毕川顿时打了个激灵。
“陈队,你快来看看!”在河道下游打捞船上的搜查队员,通过对讲机呼唤陈琪。
陈琪按下了通话键,干脆地回道:“就来!”
陈琪看见毕川若有所思地杵在那儿,拍拍他的肩膀:“毕队!毕队!”
毕川嘴里念念有词,眼睛一亮,突然顿悟了一样,喊了句:“糟糕!”撒腿就往停在坡道上的汽车跑去。
陈琪刚追了几步,对讲机又响了起来:“陈队,我们发现了剩余的尸块,请你马上过来。”他看看毕川,又看看下游的打捞船,转身走了回去。
自从知道那个叫禾马的年轻人和本案有关以来,毕川就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他有什么事都爱咋呼出来,可现在他行踪诡秘,每天总有一两个小时不见人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包括陈琪在内。
这个叫禾马的人,到底是毕川的什么人?他会不会就是凶手呢?
陈琪从头脑中驱散这种念头,对毕川有这样的猜疑,令他感到很羞愧。局长吴非和副局长陈晓科之所以思想上能有较高的统一度,难道和那一枪没有关系吗?
包含着信任的一枪。
没准自己什么时候也给毕川来这么一枪。想到毕川龇牙咧嘴忍痛骂娘的表情,陈琪不由偷笑起来。
禾马远远就望见了东区垃圾场高高隆起的垃圾山,在阳光下闪着油腻腻的光,被难闻的异味和铁丝网包围的垃圾场,平时很少有人会靠近。
梁宝丰被关押在警察局里,垃圾场处于关闭状态,禾马却看见了垃圾场里升起的黑烟。
他闻到了杀人者的味道。
一系列命案中的尸体被脱光衣服,切掉性器官,这些行为和性有着密切的关联,一个男人会对另一个男人干这样的事,很可能是一个同性恋或双性恋者。国外有一种比喻,当同志向家人、朋友、认识的人以及社会隐藏其性倾向,被喻为“在衣柜里”。而当他表明自己这一身份时,被喻为“走出衣柜”,或者称之为“现身”。
凶手正是一个无法在现实中表明身份的人,通过对被害人的性虐待,以达到其“走出衣柜”的愿望。
许多连环杀手的第一次作案,通常都是失败的。尽管“5·23”碎尸焚尸案至今未破,但第一起案件暴露了凶手的活动区域,凶手应该是个熟悉垃圾场的人。
但这个人不是梁宝丰,而是他的儿子。
一个从四岁失去母亲,有着恋父情结的他,在单亲的环境中成长,或许没有人留意到他逐渐变化的性取向。第一次或许是个意外,然而这个意外却让他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而且没有人发现他。他在第一次的基础上加以修正,继而实施了更为疯狂且周全的杀人行为。
禾马左手提一只牛皮纸袋,右手推开用麻绳胡乱捆扎的铁门,侧过发福的身躯挤了过去,顺着被卡车压出的碎石路,朝烟雾升腾的地方走去。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他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平角裤,在这片废弃的土地上,他像一个原始人一样存在着。他左手正握着一根木棍,不停捣弄着铁筒里的焚烧物。
他应该就是梁宝丰的儿子了吧。
对方有着与年龄并不相称的体格,这与他生活在一个随时需要付出体力的环境有关。那双面对火焰时,显得异常冷漠的眼睛,正慢慢将注意力挪到了禾马的身上。
“你是谁?”年轻人警觉地看着禾马手里的牛皮纸袋,他举起木棍,横在了他和禾马之间。
“我是梁宝丰的朋友。”禾马撒了个谎。
“我爸的朋友?”年轻人显然不相信,“梁宝丰被那些笨警察抓进去了,你是他朋友,怎么不去看看他?”
“我去看过他了,是他让我到这儿来找他的儿子的。你是他儿子吗?”禾马问道。
年轻人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我就是梁光。”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禾马看见他双手前臂的皮肤有红红的抓痕。
“搬铁丝时划伤的。”梁光说话时眼球向右边转动,双手不自然地藏到了身后。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表情,但很明显是在说谎。
禾马突然发现自己有点不对劲,从医院里出来以后,禾马对每个人的语气、神态、表情有着扫描仪般的精准判断,仿佛能将这些影像在脑海中转换为简单易懂的文字。难道这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吗?
“喂!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吗?”梁光用力捅了捅铁筒里的焚烧物,不耐烦地叫嚷着。
“我想让你看看这个……”禾马从牛皮纸袋里倒出了一双红色高跟鞋。
“你……你……你就是那个人?”红色的高跟鞋如有魔力一般,木棍上飘落零星的火苗,是梁光的手在颤抖。
“什么人?”禾马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