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买断风波
陶鑫对各金融机构内部的事情了如指掌，谁家录入了什么人谁的关系，谁家发了什么福利谁的货，哪家有了绯闻哪家有了矛盾，陶鑫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这在监管上是很到位的，但也是很瘆人的。“陶主任，你说的荞面我不知道，陈婷也没跟我说过，要不，行里处理一下？”
“不用，都多少年的事了，没法再提了。你要是处理了，那几个副行长怎么想？黄毅办的脏事你给擦屁股，中间还隔着个杜自宛，不好说也不得手，算了。我提这事就是说那个梅仁兴不是个物，黄毅肯定是有交代把帐结了，听说是让梅仁兴给扣下了，那个期间梅仁兴耍钱儿耍的挺大扯，输的连裤衩子都没剩下。”
“梅仁兴跟黄毅、李大海是一伙的，从临时工到转正再到办公室主任，都是黄毅经手办的，他们都是父一辈子一辈，在大谷银行长大，人头熟，弟弟和妹妹都在你们支行上班，没什么正经本事，占着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天天就是琢磨着开点发票弄俩钱儿，下班就去赌。这人废了。”
陶鑫盘踞百府多年，对地面上的事情掌控力度很大。
陆祎跟陶鑫说起前一段时间梅仁兴干的一件肮脏事情。
大谷银行股份制改造准备工作，重要的一项是对人员的梳理，总行有政策，允许员工自愿申请买断工龄，自谋出路。
这眼看着大谷银行上市，人人都满怀希望，站在大谷银行这艘大船上，不能大富大贵，但肯定会衣食无忧，谁会在这个关键时刻买断工龄离开大谷银行呢。
还别说，世人千面啥货都有。
计财部经理陶志毅送报表，“陆行，计财部补充人选咋定啊？”
“补充人选？补充什么，你们岗位不是满编么，还补充什么？”陆祎很是奇怪，这定岗定编刚刚落下帷幕，一个萝卜一个坑，怎么可能再动。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动全身，人事问题最为敏感，怎么会频繁动人。
“石毅拓买断了，不得选个综合员么？”陶志毅愣眉愣眼，计财部没有综合员可不行，活儿咋干呐？
“胡说什么？买什么断？眼看就上市了，在这百府市当个上市公司员工不挺美的，谁还买断啊？”
“真的。石毅拓买断了，正在屋里填买断申请表呢。”陶志毅也是看见石毅拓填表才拎着报表找陆祎，想把自己中意的人推荐到综合员岗位上。
“胡闹！他买断跟谁说了？申请表谁给他的？”员工买断，这么敏感的人事问题，怎么也得上行长办公会议一下，难道是主管行长金卫东做的主？
“表是梅仁兴给他的，这家伙，拿着买断申请表回来，可牛逼了，谁都不在话下了，一边填表一边说乱七八糟的嗑，看样子是铁了心买断了。这不我来请示一下，得补充个综合员啊，现在活这么多，这还干不过来呢。”
梅仁兴！又是梅仁兴！这个不知深浅不知天高地厚的货色！
“金行长知道石毅拓要买断的事么？”
“我刚才送报表，他说不知道，他还问是不你同意了。”
“胡闹。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上办公会？你去把梅仁兴叫来。”
梅仁兴摇头晃脑进来，“啥事？陆行。”
“石毅拓的买断申请表谁给他的？”
“我给的。”
“谁让你给的？你有什么权利决定一个员工能买断？”
“他要买断我就给他表呗。”
“员工买断是需要上行长办公会的，这么严肃的人事问题，你自己就能做主？你现在就去，把石毅拓手里的表要回来，你怎么给出去的就怎么拿回来。”陆祎感到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双目喷火，太阳穴“砰砰”直跳。
“陶志毅，你去把石毅拓叫来。”
被收走买断申请表的石毅拓，一屁股坐在办公桌旁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咋地？陆行，不让我买断啊？”
陆祎看着石毅拓的二郎腿，气急而乐，“石毅拓，把你那腿儿拿下去，你还没买断呢，还是大谷银行的员工，有点人模样，就算你买断了，你在我这也没有翘腿儿的资格。”
陆祎在市行财会部时，就和综合员石毅拓熟悉，说话办事自然不用客套。
石毅拓被陆祎喷了几句，忙撂下腿儿，规规矩矩坐好。
“陆行，买断不是自愿的么？咋把我申请表要回去了？梅仁兴说只要我自己愿意买断，行里管不了啊？”
“石毅拓，员工买断是自愿的，但是有严格的流程，一是本人书面申请，你写了么？二是对要买断员工的工作进行离任审计，三是对要买断员工未尽事宜进行逐项落实，比如有没有单位借款、有没有没还清的贷款、有没有经手的业务存在潜在风险，这些工作没做完之前，任何员工都不能买断。”
“那得多长时间啊？能不能简化点，把买断的钱给我。”石毅拓的关注点并不在买断本身上，而是关注买断的钱。这让陆祎产生了疑问。
“石毅拓，咱俩也认识很多年了，你说点实话，买断以后打算干点啥？有啥好工作等着你？”
“那倒没有，买断以后我先歇两年，完了再找活干。”
“再找活干？那不还是得上班么？既然还得上班，在这百府市，你还能找到比大谷银行更好的活么？”
“那倒是，哎，到时候再说吧。能不能活到那时候还不一定呢。”石毅拓神情暗淡下来，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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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毅拓，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别自己在那瞎捉摸，当事者迷，我帮你分析分析。”
俩人闲聊了几分钟，石毅拓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打开、抻平，递给陆祎，“我得绝症了。”
陆祎拿过诊断看了看，“这只是初级诊断，说明不了什么。绝症？那么高级的病，不是你想得就能得的。”相识多年，他对石毅拓的不着调还是有所了解的，“说说吧，到底还有什么事情？”
“哎，我离婚以后又找了一个卖服装的搭伙过，过了两年人家不过了，走了，给我留下一屁股饥荒，债主隔三差五就来找我，我也腻歪了。这不前一段胃疼去医院检查，大夫说是胃癌。那天公布买断工龄文件，我算了算，我要是买断工龄，能得9万多块钱，还债以后还能剩3万，够我活两年了。两年以后要是没死，我再出去找工作。”
“找个娘们搭伙过两年，欠了6万多外债，你这成本可是不低啊！”陆祎并不在意石毅拓渲染的“买断还债”的悲情故事，或者，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一纸诊断就能决断石毅拓的生命。
“石毅拓，你这帐算的，可是计财部的耻辱啊，买断还6万多外债，剩3万够你过两年的？够么？水电费、取暖费都不算，你这一天一顿酒，一个月得多少钱？一年呢？你还够活两年，钱到你手，不到半年就得花个精光。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毛岁43了呗。”
“43，就你现在这岁数，出去找工作，你告诉我，在百府市能找到什么活？能挣多少钱？你说说吧。”
“我在计财这么多年，上哪个企业不干个会计啊？”石毅拓对专业感情还挺深，想着再找个企业会计的工作。
“你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啊。企业会计？你会什么？银行会计和企业会计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你知道怎么做账、怎么避税？百府市哪个企业能用一个不认不识的外人做会计？用你，企业也得放心啊，痴人说梦！”
“那我干点别的呗，咋地也饿不死。”
“你啊，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百府市下岗工人那么多，哪还有什么工作等着你去干？你没看见，一到收购旺季，乡下收购点手工掰辣椒把儿的都是市里的下岗工人，哪一碗饭是你能吃到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