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牛得草
牛得草这个老江湖,绝不会这么轻易就把大谷银行这尊财神忘掉的,他一定还会找各种项目、各种手段逼着大谷银行为奶牛产业做出“贡献”的。终究,信用社才是亲儿子,其他金融机构,因为三权在上,不是侄子,就是外甥,伤了、残了,地方是不会伤心的。因为总会有新的侄子、新的外甥到这个地盘上来的。半年以后,老沈约了牛得草、陆祎再次光临清真馆,老张照例作陪,其实是老张有事相求陆祎,特意让老沈约个酒局,有领导在场撑个场面,陆祎也不好拒绝他。
老张的小舅子吕虎在大谷银行一个分理处工作,一个月前失手把偷他自行车的小偷给打了,打的很重。当时这小子以为人被他打死了,居然开着车,把那个小偷拉到郊外垃圾场给扔到垃圾堆里。那个小偷命大,在垃圾堆里沤了两天,爬了出来。打听到自行车主是大谷银行的员工,便不依不饶,非要告吕虎故意杀人。老张极力维护,小偷不依不饶,天天到吕虎单位吵闹。吕虎懒得理他,已经有半个月没到单位上班了。大谷银行考勤,吕虎又没请假,旷工半个月,已经够除名了。
老张急着找陆祎,希望宽容一下,不要开除吕虎。
四人边喝边聊,牛得草却始终沉着脸,言语不多。这位平时口若悬河,此刻却沉默寡言,显然是在表达不满。这不满情绪应该不是针对法院的老沈和老张,那就一定是在为大谷银行没有支持地方发展奶牛产业而耿耿于怀。
陆祎暗暗好笑,这个牛得草啊,你要成绩、要稳定,金融机构也要安全、要效益啊。总不能我把钱拿出来给你成绩、给你稳定,我们自己受处分、受损失吧。换位思考,你会把贷款放给这样前景堪忧的项目么?
陆祎想要缓和气氛,就和老张调侃,“这一段时间领导很累,话都不愿意说了,咱们一人讲一个段子,给领导解解乏吧。”
老张正愁和陆祎怎么开口提内弟的事情,此时一看陆祎需要自己出力,连忙说,“好啊,好啊。我先说一个。”
老张连说带比划,牛得草本是个活跃的人,这下被逗得捧腹大笑。
老沈指点着老张,“老刘啊,真难为你了。家里一摊子烂事,还煞费苦心地让领导开心,是个好同志啊。”
牛得草闻言,扭头看着老张,“怎么了,老刘,有什么难事我能帮上忙?”
老沈啜了口茶,“老刘这事啊,牛领导帮不上忙。这事得咱们陆行帮忙才行。”
陆祎知道,一定是吕虎打人后旷工的事。这个事情支行做过调查,吕虎是下班后到一个小酒馆喝酒,停在窗户前的自行车没锁,一个小偷在他眼皮底下骑上车就跑了。吕虎趁着酒劲,出门狂追了500多米,拽下小偷一顿拳脚,眼看着小偷翻了白眼。这个混小子居然叫来个朋友,开着车把人扔到了郊外的垃圾场。
两天后小偷缓过来爬出垃圾场,打听到吕虎在银行工作,想要讹点钱。吕虎担惊受怕了几天,人没死心里有了底。觉得赔钱窝囊,坚决不赔钱。假也没请,旷工了半个月。眼见单位要开除他,不得已,把老张这个姐夫搬了出来。
牛得草问陆祎“什么事?这么神秘?”
陆祎打着哈哈,“没事。没什么大事。老张和老伴拌嘴,让我协调协调。”
老沈、老张何等精明,一听陆祎话锋,知道陆祎不想更多的人参与此事,便打住不说了。
牛得草指着老张,“老张,你怎么搞的,媳妇搞不定,找媳妇领导帮忙?”
四人哈哈大笑。
陆祎趁机把那次“结婚证酒宴”的故事详细讲了一次,听得三人感慨万千,这世间百态真的不可以逞强斗狠。
牛得草突然板住脸孔,扭头问向陆祎,“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不是也算一种追求?”
陆祎知道,牛得草又要旧事重提,信用社资金有限,奶牛养殖后续乏力,牛得草一直在各金融机构中寻找信贷支持,奈何现在贷款终身责任制,任是谁也是不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迎合地方。
“领导大人,有何指教?”
“这样,还是乳业发展的事。养殖奶牛,达到规模后,把二哈乳业招商引资到百府,形成企业、农户、金融、地方多赢局面。”
“二哈乳业进驻百府,大谷银行第一个介入发放贷款。”
“你少来这套,二哈进驻,谁想介入还真得比较比较。那是后话。现在,就说投入资金支持奶牛养殖业的事。就你这个结婚证拼酒的事,今天你把结婚证拿出来,放贷款支持养殖奶牛的事我不找你;如果你拿不出来,你大谷银行就必须支持地方号召的产业项目,发放资金支持奶牛产业发展。这是关乎地方经济发展、农民致富的大事,大谷银行服务三农,必须做出表率。”
“牛领导,这两个事怎么好一起说,个人逞强和企业发展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啊,怎么好这么办?”
牛得草乡镇做派骤起,一拍桌子,瞪着眼珠子嚷道,“这事就这么办了。你大谷银行再三权在上,用的是百府的电、走的是百府的路、吃的是百府的水,大谷银行家属在百府各行各业工作,哪一样不是依靠着百府的发展而生存。现在地方有难事要你帮忙,你大谷银行左一个风险右一个风险的推三阻四,银行不就是经营风险的么?我是在帮你们发展,给你们风险让你经营。”牛得草说起这番话是铿锵有力,狡黠万分,断章取义,千回百转地让陆祎放款支持养奶牛。
只是这奶牛产业是真的无人敢碰了。近郊已经有一些养殖户把奶牛处理掉,改做其它生意了。
陆祎连连哀求,“领导大人,大谷银行将要股改上市,现在正在清理不良贷款,大谷银行当年发放用于养殖奶牛的贷款,已经全部形成不良了,都在清收范围内。我们支行也再为地方分忧解难,压着这部分贷款没有进行实质性地清收,我这也是顶着压力的啊。”
牛得草自然知道陆祎为了暂缓清收这部分贷款,在上级行争取政策的难度,他也是顶着重重压力,暂时没有触碰这部分贷户,否则的话,一旦金融机构强力清收,势必会把压力转移到地方身上的。从这点上说,牛得草还是很认可陆祎的。但是眼前这锅烂粥,是急需资金救场。不得已,牛得草使出在乡镇工作时常用的胡蛮手段,想要淘换点资金,缓解燃眉之急。
“陆行,这样,拿出结婚证,贷款的事和你没关系。拿不出来,你必须支持这个项目。”
“强人所难,但咱们说话算数,我回趟单位,马上就回来。”
“不行。”牛得草不愧在乡镇摸爬滚打多年,生怕陆祎回住处取结婚证,断然阻止,“就现在,现在拿出来就算。都是老爷们,说话算数。”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陆祎摇了摇头,“你这也太霸道了,这不难为人呢吗!再说,这事过去半年了,谁还成天揣着个本瞎晃啊?”边说,边把手伸进西服内兜,缓缓地抻出来一个红本的角,“还看么?”
“看!”牛得草铁青着脸,一把拽出陆祎怀里的小红本,翻了翻,“啪”地拍在桌子上,端起酒杯独自一饮而尽,呼呼地喘着粗气。
那边老沈、老张早就笑得趴在桌子上,浑身乱颤。
自从上次“铁锅鱼”酒席之后,陆祎不停地反省自己:切忌年轻气盛,不计后果。不给对方留后路的同时,也断了自己的退路。
那以后,陆祎讲了很多次这个故事,只是没有人知道,他西服内兜里,揣着自己的结婚证也已经半年多了。没人会想到会有人揣着结婚证喝酒,也没人会想到有人会揣着结婚证讲结婚证拼酒的故事。
陆祎,是一个善于总结,善于举一反三的人物。
牛得草至此,引陆祎为平生第一知己。
几天后,吕虎出现在大谷银行百府市第三储蓄所,正常上班。那个死里逃生的小偷,也再没来烦他。没人知道这事是怎么处理的,也没人敢问。是啊,“小霸王”吕虎的事,谁敢去问?
清真馆的服务员事后回忆,那天酒席散了,四个人离了歪斜、醉醺醺地晃出酒店,陆祎指着张院长,“你那个媳妇吕萍,成天丢三落四,文件啊、报告啊,总也不能及时给我。你回家好好教育教育。”
若干年后,当陆祎离开百府市支行之后,有好事之徒翻看过支行人事科的请销假记录簿,当年吕虎的请假条赫然在列。
妈的,谁说是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