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亲爹
第二天一早,大公鸡欢叫了好一阵子,赖少爷他们才爬起炕,这些人大都没睡过炕,这一觉倒是解乏,不知是炕的原因还是散白的原因。其实,极大可能是走路干活的原因,当然不能埋没了酒的功劳。陆祎和李大哥在后院院子前闲聊,李大嫂努力地在裤腿上蹭着双手,凑上前,“大兄弟,早饭我就用昨晚的大米饭做点粥,行不?”
“用什么剩饭?做新的!”李大哥呵斥家里的婆娘。
“做啥新的,就用昨天的大米饭。今天要是吃不完,明天接着吃这个。”陆祎昨晚看见了那锅大米饭,李大嫂是按农村壮劳力下的米,昨天,他们连四分之一都没吃到,剩了白花花亮晶晶的多半锅。
吃过饭,有抽烟的递给李大哥香烟,大家站在房后看小菜园里青菜,绿油油红彤彤的很是惹人欢喜。
“李大哥,给你留一百块钱,你看看屯子里谁家养大鹅了,咱们晚上铁锅炖大鹅,好好喝点。”六合市的饭店里,一只炖好的大鹅也不过五六十元。
这年节,一块钱能让“带骑驴”拉着你跑半个城,工资不高物价也低啊。
扛着锹,这支散装抗洪队伍晃悠到屯子东头空地上集合。粮库的工人们早就到了。
“哥们儿,住哪了?”
“分开住的,三家。别提了,昨晚我们睡觉都十点多了。我们不像你们银行,有钱好办事,昨天为了请示吃住费用,来回打了好几个电话,光电话费就花了十二。”
“好歹是将就住下了,‘库头儿’还让我们自己买米做着吃,这不扯呢么,干一天活还得自己做饭吃?谁都不会!又请示主任,这才同意一人一天补助五块钱。”
看来,小卖店昨天挣了十四块电话费。应该是没卖出啥货。这些粮库工人,靠着肩扛手提挣的辛苦钱,绝对不舍得买这屯子里的过期劣质食品的。
一天补助五元,十个人就是五十,在这屯子里,要是光吃饭还将就,喝酒就得他们自掏腰包了,不容易啊,喝的时候都得肝儿疼。
上午十点刚过,中心支行的面包车拱进了抗洪劳动点儿,“兄弟们,快来歇会啊,组织上送温暖来了。”
中支司机小强,挥舞双臂招呼大家。
围在面包车周围,每人一瓶饮料,感受亲人般的温暖。仅仅一天多,大家心理对单位的依赖“浓度”增加了。人得经历点儿事儿才懂得珍惜,要不是磨砺使人成长,磨难催人成熟呢。
川西支行保卫科刘科长受托,代表中心支行来慰问“抗洪勇士”,他带来了两样东西,一部“大砖头子”和一份体检报告单。
“陆祎,中支高行长很关心你们民兵抗洪小分队,安排我们给你们送来生活物资和常用药品。办公室董主任把自己的‘大哥大’都奉献出来了。”
“董主任特意交代,由你陆祎保管、使用,你们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不要多打啊,电话费挺贵的,留给你们主要是应急用的,有啥特殊情况,直接拨打梁主任的另一部电话,这是号码,‘大哥大’里也存着呢。”
“感谢高行长和各位领导,感谢董主任。刘科长你放心吧,我们十个人一定坚持到抗洪胜利时候。”
“好啊,有点儿大谷银行抗洪勇士的气势。陆祎啊,董主任交代,你们九个人由你当队长,要对组织负责,保证同志们的安全。董主任说,相信你能担起这个重任。你们八个人要积极配合陆祎工作。”
说着,刘科长扬了扬手里那份报告单,“小刘啊,你咋整的,偷摸从医院跑出来?医院都追到单位了,你这个体检报告显示心律不齐、早搏,很严重,医生说不适合做剧烈运动,你收拾一下,现在就跟车回六合医院,做进一步检查,还得接着住院。”
小刘上了面包车,探头说,“陆哥,我把东西都送到老李家,哥几个,咱们回六合见。”
面包车绝尘而去,有人把铁锹狠狠地摔到沙堆里,蹲在一边抽烟。
赖少爷是大谷银行子弟,认识的人多,他晃悠着饮料瓶子问陆祎,“知道刘科长是谁不?”
“谁?刘科长呗,还能是谁?”
“小刘他爹,亲爹。”
难怪有人撂挑子不干活了。生什么气啊,亲爹谁没有啊!不过你有报告单么?你有报告单医院能追你单位去么?就算你有报告单,医院也喜欢你,你亲爹能开着车来拉你上医院么?
不要考虑真假,需要考虑的是面对现实。
陆祎把刚搬下来的一箱饮料,取出十瓶,和赖少爷抱着,给粮库的哥们儿送过去。
这几个壮汉也没客气,“咕嘟嘟”,仰脖倒进喉咙,“小老弟,瓶子拿着,能回收。”
“拉到吧,不够费事的,不要了。”
有个年纪稍长的汉子,扯过一条丝袋子,把那边十个空瓶子装进去,“你们不要空瓶子是吧,那我要了。”
“大哥你别费劲了,我们喝完就扔箱子里,愿意要你就都拿着。”
男人顾家,人见人夸。男人会过,逍遥快活。
粮库的哥们儿是真生猛啊,开运动会似的,“啪啪啪”,一会儿功夫就垒起一道刀刻斧凿沙包墙,意犹未尽,还把陆祎他们剩下的多半层任务给垒上了。
“几位大哥,到我们那去一起喝点啊。”陆祎和赖少爷诚心相邀,十个壮汉乐呵呵地走了,“不去了,我们回去喝。”
晚上早早收工,四点刚过,九个人就扛着铁锹回到了住处。
没看见大鹅,早上还飙高音的大公鸡赤条条躺在大盆里,旁边围着几个削了皮的大土豆子。
“回来了,快进屋喝点水,这就做饭。”李大哥笑呵呵地迎出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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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祎进了上屋,拎起一箱饮料一箱白酒,放到下屋门里。“李哥,白酒你留着自己喝,饮料给俩姑娘喝。这几天你就跟我们一起喝酒,热闹。”
李大哥很是憨厚,没有推脱。只是挠着脑袋,“那个,也没有好大鹅,晚上咱们炖小鸡行不?”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看着陆祎脸色。他看得出来,这伙人里陆祎是领头的,能拿主意敢说话。
“吃啥都行,关键是得喝好了。昨晚上你那散搂子劲儿不小啊,今儿尝尝我们的。”
赖少爷指挥众人把桌子搬到院里窗前,陆祎挑了几样熟食让李大嫂切了装盘,“大嫂,我们先喝着,你慢慢做,不着急。还有,米饭不用做了,把昨天那个热热就行,喝好了都不一定吃饭。”
陆祎端着盆水放在院当中的凳子上,“哥几个,过来把手都洗洗,擦干净的,咱们都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告诉家里有吃有喝干活不累,废话别说啊,这电话费可是董主任自己的。”
这年头“大哥大”可是真正的奢侈品,陆祎看着众人往家里打电话,有废话的就给上一脚,九通电话打过,陆祎小心翼翼用干净毛巾包好“大哥大”,塞在自己的行李卷里,“来,倒上,开喝。”
酒喝的酣畅淋漓,不胜酒力的人陆续下桌,爬上炕酣睡。陆祎、李大哥、赖少爷还在拼酒,确切地说是李大哥和陆祎在喝,赖少爷胳膊拄在桌上,看着俩人傻笑,他已经连爬上炕的意识都没有了。
多少年以后,陆祎都会时常想起在幸福屯拼酒的每一个夜晚。细细咂摸,那几夜,居然是他身心最为纯净的时日。
农村的夜真是静啊,没有商铺叫卖没有汽车轰鸣,几声虫鸣,两声蛙叫,舒适恬静得很。
洪水没来之前,学校就执行防指通知停课了。房东大哥的两个小姑娘不用去上学,居然既不困也不睡懒觉了,早早起来,“叽叽喳喳”喜鹊一样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