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二:自称研究灵魂学,照片惊见魂灵儿
喜子尽管胆子不小,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他有些不安起来,两只眼睛带着惊恐,四外乱看,却又害怕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六六六……六子哥,咱咱……咱走吧。”
喜子开始哀求小六了,他想让小六带他快点儿离开这里,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呆着。
小六本来也有些紧张,也不知他身上又要冒哪股子邪风,深吸了一口气,居然笑了。
“六子哥,你咋还笑呢,你你……你别是吓傻了吧?”喜子越发有些不安。
“去你的,你哥哥我是嘛人物?”小六撇着嘴说,“你哥哥我是马九爷的顶门大弟子,我师父那可是抓鬼打鬼的祖宗,师父有能耐,徒弟本事也小不了。我刚才就是有些纳闷,并不是害怕。喜子,你这胆儿也忒是小了点儿,我估摸着你的胆儿还不如这两只死兔子的胆儿大。我可跟你说,你师父黄三太别看是个莽夫,可也是个胆大之人,他倘若泉下有知,看到他唯一的徒弟居然胆儿比兔子还小,他非托梦骂你不可。喜子,别给你师父丢脸,他看着你呢。”
要说喜子真没心眼儿,小六这么一说,他还真就来脾气了,冒亮光的眼珠子瞪得滚圆,顺两个鼻子眼儿呼呼喘粗气,双拳攥得嘎叭响,端得是一副不服不忿的架势。
小六一瞅他这架势,心说话,你小子啊,又着了哥哥我的道儿了,待会儿我就忽悠你到里面去,我看你会不会被吓得拉一裤兜子。
喜子不再害怕了,但小孩子心里面憋不住屁,他问小六,这户人家究竟是怎么惨死的。
小六说:“要说也不是不可以,但就怕说出来,你会吓得腿软。”
喜子说:“我不怕,你大致跟我说说,我心里也多少有点儿底。”
“好!既然你要听,那我就原原本本告诉你。”小六一拍胸脯,洋洋得意起来,“嘿嘿,说起这事儿,其中还有我跟你九大爷的份儿。”
“呀!”喜子说,“你跟九大爷也有份儿啊?哥啊,你快说,我想听。”
小六随即嘡嘡嘡嘡一通白话,喜子尽管壮着胆子做好准备,但仍被惊出一身冷汗。
究竟怎么回事?还需从三年前的六月说起。
邬秀才名叫邬子戌,单听这个名儿,跟春秋时期的吴国大夫伍子胥一个音儿,可邬子戌没有伍子胥的道行,自幼苦读圣贤书,一心要考个功名,将来可以出人头地。
邬家在天津卫算不得大户,只能算个小富人家,邬秀才的祖上三代,都说是读书人,邬秀才兴许是读书把自己给读傻了,为人木讷,不善交际,跟人对话之时,明明人家说城门楼子,他却理解为胯骨肘子,天津卫管这种人叫迂人。
既然是迂人,就绝不会得罪人,只有人家欺负他的份儿,没有他欺负人家的份儿。照理说,这种不招灾不惹祸的人,家宅应该安宁才对,哪曾想却遭了灾祸,落了个被人灭门的下场。
邬秀才的爹娘双亡之后,跟妻子楚氏夫唱妇随,十分恩爱,夫妻俩育有两女一男,一家五口仗着祖业还算殷实,虽说不是天天大鱼大肉,倒也吃喝不愁。
平日,邬秀才每天都会去东门里文昌阁旁边的一处私塾教书,风雨无阻,十分勤奋,生病了也不肯歇着,照样到私塾摇头晃脑之乎者也个没完没了。
学生们对他又敬又烦,敬他为人执着,烦他自己不闲着,也不让学生们闲着。
突然一天,学生们惊奇地发现,邬秀才居然没来私塾。他不来,学生们可撒了欢,小孩子口无遮拦,逮着什么说什么,说些不中听的话,邬秀才八成是死家里了。
一连三天,仍不见邬秀才露面儿,学生们就把事儿传开了,家长去邬秀才家里找过,见他家院门上挂着大锁,照这么看,邬秀才带着家人出门了。
出门怎么没交代一声呢?
真怪,难不成走得太急,忘记说了?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大半个月过去了,仍不见院门打开。
嘿,这一家人哪去了?
直到有一天,有个大胡子的洋鬼子来杨庄子义庄找马九爷,这才知道,邬秀才一家并没有离开津门,而是全家都死了。
怎么这桩灭门惨案让洋鬼子给揭开了?说来也是巧合,而这个巧合,足能把人活活吓死。
有个洋鬼子突然造访,九爷十分纳闷,也觉着膈应。九爷倒也不是古板,就是看洋人不顺眼,为嘛不顺眼?还不是因为洋鬼子不讲道理,岂止是不讲道理,可说是蛮横无理。
对于蛮横无理的混账,以马九爷的耿直性子,又怎么会待见。
洋鬼子登门,九爷爱搭不理,可这个洋鬼子跟别的洋鬼子有所不同,他不但没有蛮横,更没有无理,反倒说话彬彬有礼,不但讲一口流利的汉话,而且还时不时拽几句诗词歌赋。
九爷和小六一见这个洋鸟不一般,于是对他客气了些。
洋鬼子自称名叫杜利普,来自法兰西,早年在广东海关衙门当过书记员,后来辞了差事,专门写游记和传记,几乎把南直隶、北直隶都游遍了。他早就听说天津卫是个九河下梢的风水宝地,于是就乘火轮船来到天津卫,想要见识一下津门大地的风土人情,顺带听一听津门之中发生的鬼鬼神神的真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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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纳闷,问他打听这事儿干嘛,莫不是回到法兰西,写一本洋文的聊斋?
他说,自己对于灵魂学有研究,因此尤为喜欢这方面的故事。
至于灵魂学是什么玩意儿,九爷和小六都不懂,经由杜利普一番白话,师徒两个明白了,所谓灵魂学,不就是踅摸魂灵儿么?只不过这个词儿倒过来罢了,灵魂、魂灵儿,一码事儿。
杜利普十分谦虚,他说早就听说过马九爷的大名,但一直没有腾出时间拜会,今日终于有幸一见,他很高兴,为可以结识马九爷这位灵魂学专家而感到高兴。
他把灵魂学专家这个名头按在了九爷的头上,九爷倒是挺受用。
倒也九爷不是自卖自夸,在天津卫一亩三分地上,谁比九爷见过的魂灵儿更多啊?
杜利普说话客气,却不懂得客套,说话直来直去,有一说一,绝不打马虎眼。他跟九爷讨教了一些见识之后,掏出一张照片,一定要让九爷为他解释一下这是咋回事儿。
九爷和小六一见到照片,都觉着挺新鲜。爷儿俩都曾见过洋人给人照相,用一个带玻璃片儿的大木箱子外加一个冒火的东西,“噗”火苗子一闪,人影儿就到木头箱子里面了。据说人影儿当时不能看,说什么不能见光。听听,好人不能见光,往他妈那儿说理去。要想见光,必须要洗一洗,洗了之后,人影儿就从这巴掌大的硬纸片上出现了,这才可以见光。
早先那会儿,人都说洋鬼子的木盒子专门收人的魂儿,一见洋人扛着木盒子满街走,吓得全都躲屋里不敢出来。后来不知怎么着,官老爷们争着抢着站在木头箱子前面,任由洋人摆弄。问这些官老爷们怎么迷上这个道道,说是京城里面的老佛爷喜欢让洋人摆弄,因此他们有样学样,都想让洋人摆弄,谁不让洋人摆弄,谁就不忠于老佛爷。
一看照片,九爷立马就皱起了眉头,小六忍不住叫出了声。
杜利普问九爷,照片上面是不是你们所说的魂灵儿?
九爷点点头,以示他说得没错。九爷想不到,洋人所谓照相机的东西,真的就能把人的魂儿拍进去。
就见照片上,有一个中年女人,还有三个小孩,是两个女孩,一个男孩,他们的全都哭丧着脸,有头、有胳膊、却都没有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