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去而复反
这一宿曾家屯的枪声经久不息。战场之上无论古今，最让指挥官头疼的就是“营啸”，俗称叫“炸营”。这种事往往发生在夜深人寂士兵意识最为薄弱的时候，而一旦发生，任你孙武转世、军神再生，也根本无法扭转，只能等到士兵的意识渐渐清醒，乱营之事渐渐结束方可。
若是在兵力相当的战场之上，一旦发生“炸营”这种事，敌方必趁虚而入，哪怕你千军万马到了这个时候也唯剩灭顶之灾。古战场上就曾经有过数次这种案例，往往以少胜多之战，皆是因为士兵恐慌，兵力战力尽消，甚至自相残杀所致。
说心里话，要不是曾家屯的边上还有两个鬼子中队的话，田豹子哪怕手里只剩下这百十人，也非杀进曾家屯不可。将帅无指，兵心已乱，这不正是全歼敌人的大好机会？可惜呀……
田豹子回到圣清宫的上院，站于院顶之上，从他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山下的全景。渡边的一个步兵大队以半包围的形势将圣清宫围住，正面曾家屯下渡边所在的位置已经打成了一锅粥，两边的鬼子中队中了田豹子的缓兵之计按兵不动，军容完整。田豹子虽然有可能将渡边击散，可一旦两边的鬼子兵围过来，他连抽身的机会都没有，自己这一百多人，估计损失比渡边还要惨重。
无奈之下，田豹子强忍着心里的痒痒，直到天边出现了鱼肚白，一缕晨光将暗夜撕破，鬼子兵一来打得筋疲力尽，二来终于看清了彼此，曾家屯才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
哪怕是站在山顶上，田豹子都觉得他也能清晰的嗅到了曾家屯的血腥味道，曾家屯的这一个中队已经基本失去了战斗力，算是自己被自己打残了。所以，田豹子的注意力也在慢慢转移。田豹子跳下房来，见韩大肚子正睡眼腥松的坐在一株大树底下，翻出一根生地瓜来，“咯嚓咯嚓”的啃着。
田豹子一皱眉头：“大肚子，你是属猪的吗？”
“我属猴。”韩大肚子头都没抬，“咋的了？”
“谁信那？”田豹子差点把脑袋晃下来。
昨天晚上曾家屯的枪声就没断过，不光是田豹子一宿没合眼，李白脸、曾庆宝等人半是兴奋半是紧张，也根本睡不安稳。唯有韩大肚子这种货色，能吃能睡，估计天塌下来都砸不醒他。
不过韩大肚子毕竟仗义，一看田豹子顶着黑眼圈，便从口袋里又翻一根生地瓜扔给田豹子：“吃点！”
田豹子接过地瓜咬了一口：“光自己一个人吃？兄弟们呢？这一个连的伙食都不够你一个人吃的。你一会儿到唐王井那里转转，我估么着小鬼子的先头部队应该快上来了，人数不会太多。这回甭客气，能打多少打多少，最好一个都别活着放回去。”
“那个费劲。”韩大肚子一边吃着地瓜一边说道。
“咋的？平常就你最能吹了，到关键时候不行了？”田豹子翻了韩大肚子一眼，“你个吃货。”
“谁说我不行了？”韩大肚子最听不得这个，将阻击枪抄起来，反复将枪栓拉得山响，“只要被我瞄上的小鬼子，就没有一个能跑的。但是吧……我咋和你说呢……反正我说了你也不懂。”
“把你能耐的，天底下还有我不懂的事？”田豹子更不服了，就韩大肚子这猪脑子里边还有他田豹子想不明白的事情吗？
“啥瞭望手，你懂不？”韩大肚子眼睛一斜。
“啥手？”田豹子一时还真有点没听明白。
“李森告诉我的。”韩大肚子一脸“你也不过如此”的样子继续说道，“他说这好枪手吧，边上还得跟一个放哨的，也不叫放哨的，叫瞭望手。我从瞄准镜里看出去，就那么巴掌大块地方，你说那一群小鬼子，被我瞄上了，肯定一枪放倒。那瞄准镜里看不着的呢？看不着的咋办？”
这种事田豹子真是从来都没想过，但细一想韩大肚子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瞄准镜看出去的视野只是够远，但却不够宽。就比如在喜峰口的战场之上，韩大肚子没少杀鬼子，但实际上韩大肚子一直用瞄准镜观察着田豹子，哪个鬼子扑向了田豹子，韩大肚子就打哪个。反过来，现在让韩大肚子一个人去干掉有可能出现的一小队鬼子，韩大肚子也没长着马王爷的第三只眼，万一要是有小鬼子跑了，这还真怪不到韩大肚子的头上。
而且无论田豹子还是韩大肚子都不懂的是，一名观察员对于阻击手来说太有必要了，可不仅仅是开阔视野的作用。只不过李森没和韩大肚子讲太多，讲多了韩大肚了也不懂，所以在韩大肚子看来，要是边上还有一个人帮他放哨，肯定比他一个人去杀鬼子要强得多。
“那行吧，我一会儿挑个机灵的派给你。”田豹子没有多想，反正只是帮着放哨，又不需要枪法好。
“那可不行。”韩大肚子反而还来劲了，“李森说了，那瞭望手就是阻击手的第三只眼，用着必须得顺手。可不是说你随便弄个驴球马蛋的就能当我的瞭望手，别回头帮不了我再暴露了我的位置，我死得多冤那！”
“哎呀，这还了不得了呢！”田豹子越发的不服了，“那你说，现在咱剩下的人手里，你觉得谁行？先说好，你可别挑我啊，我还有正事要办呢。”
本来韩大肚子还真想说也就是田豹子能给自己帮把手，但又一想田豹子还要全盘的指挥战斗，哪有空陪着自己呀。而剩下的人，韩大肚子想了一遍，他突然想起在上院的时候看到过一个道士，不知道啥名字，给张工看大门的，那功夫真叫一个高，比田豹子都得厉害。但转念又一想，那个道士阴不阴阳不阳，也不知道是啥辈份，看着岁数不大，万一再是田豹子师叔、师伯、师姥爷的，自己可指挥不动。
摇了摇头，再想想曾庆宝、李白脸二人，韩大肚子就更不顺心了。正自犯难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我给你当瞭望手。”说话间，一条花影跳了出来，正落在韩大肚子的面前，“咋样？”
“四丫头？”韩大肚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你……你不走了吗？”
站在韩大肚子面前的正是许三姑部下的骑兵连连长四姑娘，眼看着四姑娘脸色驼红，甚至还有点气喘吁吁，估计这是刚上山来。田豹子不明所以，也走了过来：“四姑娘，你……你咋还回来了？许营长呢？”
“三姑和钱龙打起来了。”四姑娘擦了擦额头。
“啊？”田豹子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他俩咋还打起来了？因为啥呀？”
“还能因为啥？因为军工厂呗。”四姑娘答道，“三姑说要把军工厂送到热河总队去，钱龙要带着军工厂去关里。还没到热河呢，两人就打起来了。钱龙那个熊样还不服，让三姑打了一个耳刮子。”
“一个……耳刮子？”田豹子没想明白，“你是说，光他俩打起来了？手底下的兵没干仗？”
无错版本在69书吧读！6=9+书_吧首发本小说。
“没有啊。”四姑娘反而一愣，“手底兵有啥好干仗的？”
“哎呀我天那！”田豹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吓死我了，我还当是他俩带着兵打起来了呢，可惜我这一片心血啊。”这要光是许三姑和钱龙干架，田豹子那是一百二十个放心，钱龙虽说身手不错，但毕竟是个老爷们，他还真好意思对着许三姑下狠手？再说了，许三姑又是个好相与的？钱龙就算是放开膀子，也未必是许三姑的对手。估计着许三姑光是给钱龙一个耳刮子，那还是看在田豹子的面子上。
“那你又回来干啥来了？”田豹子问道。
“那这都是你下的命令，三姑不得叫我回来问问那？”四姑娘理直气壮的说道，“军工厂到底啥意思？是给钱龙还是给我们三姑？你是当头头的，总得有个痛快话吧？”
“谁拳头大谁抢呗！”田豹子说了一句不是人话的人话，“我还管那些？爱给谁给谁呗！老子在这帮你们拖住鬼子，你们慢慢打，看谁打得过谁。你把我这话给许营长带回去，抓紧走吧，万一一会儿真要打起来了，你想走就麻烦了。”
“我不走。”四姑娘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直接坐在韩大肚子身边，“你这话我没法往回带。他们愿意打就打吧，我……我给大肚子当瞭望手。”
“你能瞭望啥呀？”韩大肚子故意的扭过脸去，“让你走就走。”
“我就不走。”四姑娘高声说道，“三姑说你们躲到山里去，我就知道你们非得和鬼子打仗不可。反正我不走，要走……你和我一齐走。”
“老爷们儿在这打鬼子呢，你跟着搅和啥呀？”韩大肚子可有点生气了，“让你走就走，快点走！”
“我不走！”四姑娘也来劲了，气呼呼的站起来，俏眼微红，眼泪只在泪眶里打转转，“我说不走就不走，我死也死在你眼巴前，看你能把我咋的！”
“四姑娘……这就是你不对了……”田豹子没法不说话了。
不想田豹子才说了一句，四姑娘转头叫道：“钱凤都能不走，凭啥就让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