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闻道可死
“这打仗啊，就是离不开炮灰。”欧阳烈反而笑了，“既然田团长熟知战事，当然明白其中道理。”“那到是。”田豹子只得点点头。
这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无论多大的仗，有多少兵，打起来了总不能一股脑的全拥上去，总得有个先后。很简单，谁先上谁就是炮灰，哪怕是最后取得胜利，但炮灰也基本所剩无几。
蒙古人打仗的时候，驱奴隶在前。日本兵打仗的时候，把建国军顶在前头。虽然时代不一样了，但道理总是一样的。总不能一开仗先把精兵顶出去吃人家的炮弹吧？
很多时候，战争的胜负往往决定在炮灰的手里。你的炮灰多，先消耗掉了对方的大量火力，等你的精兵再上时，那就等着摘取胜利果实吧。你的炮灰少，那没办法，只能用精兵去强顶人家的机枪大炮，最后就是胜了也是惨胜。日军从军员素质上，可以说并不低于东北军，可他们仍然急需这一批建国军上前线，当然是不舍得用自己的帝国士兵用命去填平喜峰口前面的杀人坑。
指挥官总是希望自己有一批炮灰部队，可当兵的没人愿意当炮灰。谁不知道越是最后冲锋，死伤的可能性越小啊？当官的排兵布阵时总要在后面留下预备队，那预备队里都是自己的心腹，只等着总攻的时候派上去，死的是炮灰，立功的是心腹。这种话不用说，谁心里不明白？
欧阳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昌连：“这当兵的都以为没人愿意当炮灰，可实际上并不是那样，关键在于这炮灰当得值不值。田团长说得没错，我们这八百人就算全到了喜峰口，也不可能顶住鬼子的两个师团。我自己都得承认，虽说平常我对他们也是严要求，努力操练，可是无论是兵团作战，还是单兵对战，他们都不是鬼子的对手。但我相信，就算不是鬼子的对手，哪怕是他们全都死光了，但他们至少会拖到援军到达，会让后面的兄弟部队继续死守阵地。”
“道理我懂。”田豹子勉强笑了一下，“欧阳长官不用和我说讲大道理，什么保家卫国家，什么抗击敌寇啊。你和我说句实话，你觉得你费尽心机带着人好不容易冲到了喜峰口，被鬼子一阵机枪全给突突了，值吗？这里没外人，我想听实话。”
“大猛子！”欧阳烈没回答田豹子的话，却突然回头喊了一声，“过来！”
大猛子正站在原地好不容易把口气给喘过来，一听欧阳烈叫他，立刻跑过来：“连长。”
“你现在是排副了，大小是个官，有点事我得告诉你一下。”欧阳烈说话的时候面色如常，“刚得了情报，前线可能有点吃紧。上级命令我们到了喜峰口之后，要坚守喜峰口阵地，直到援军到达。我刚和田长官商量一下，如果我们坚守阵地的话，怕是咱们兄弟全都扔在那，一个都活不了了。”
“啊？”大猛子一愣，而后问道，“不说是阵前起义吗？改了？”
“改了。”欧阳烈答道，“咱们现在就得想办法起义，然后杀到喜峰口去，再坚守阵地，估计少说要坚守两到三天吧。”
“那武器呢？”大猛子有点急了，“咱原来不是说，等着鬼子给咱们发武器以后再起义吗？”
“来不及了。”欧阳烈只是摇头，“只能自己想办法。”
“那可不好办了。”大猛子面露难色，“也不能拿拳头抡啊。连长，我……我去想想办法吧。咱们连里有两个铁匠出身的……哎呀，也不行，也没有炉子，想弄两把大刀都不行啊。这难办了……”一边说话，大猛子居然急得在原地来回打转，“那你说咱们到了前线以后，前线阵地上能不能捡点武器？没有子弹，光有刺刀也行啊，还能拼一家伙呢。”
“等等……”田豹子有点听不下去了，他象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大猛子，“这位兄弟，你就没想着撤退？”
“连长不说坚守吗？”大猛子更加奇怪的看着田豹子，又看向了欧阳烈，“连长，到底是不是坚守？”
“坚守。”欧阳烈简单的答道，“坚守到援军到达。”
“那就没办法了。”大猛子说道，“连长说坚守，那就得坚守。就是没家伙，怕是守不住两天那。鬼子兵要是把坦克给开上来，咱没有家伙对付啊。”
“武器的事情我再想办法。”欧阳烈突然笑道，“你们只要做好坚守的准备就行了。”
“放心吧，连长。”大猛子一拍胸脯，“连长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们排一个熊兵都没有，只要有武器，让守多少天就守多少天。”说完大猛子转身归队，边走还边低头想着，似乎仍然在为武器的事情发愁。
“田团长不会以为这是我事先教他的吧？”欧阳烈转回头看着田豹子笑道。
田豹子摇摇头，这任务才下达，欧阳烈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当然不会是安排大猛子故意在自己面前演一场戏。可田豹子不明白，这大猛子也不傻，明知道去了前线肯定送命，居然还这么愣头愣脑的执行欧阳烈的命令？虽说现在田豹子是独立团的一团之长，可现在同样情报下，如果他下命令的话，他不知道许三姑、钱龙等人会不会明知送命仍然会执行。
“你给他们灌迷魂汤了？”田豹子叹道。
“差不多吧。”欧阳烈脸上的笑意更浓，“不瞒田团长，不仅是我这些士兵。包括江队长的旋风支队，和我们回平地方上的同志，只要上级下了命令，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田团长肯定也知道，我们共产党的部队不象其他的军阀部队，我们没有高官厚禄，更没有黄鱼银圆。所以我们只能给自己的部队多灌点迷晕汤，不然他们不会心甘情愿的跟着我去当炮灰。不过我们这迷晕汤还有另一个种说法，我把这叫做信仰。”
“嘿嘿。”田豹子干笑了两声，“恕在下才疏学浅。”
“田团长不是问我有什么本事可以在建国军里拉出这么多人马队伍吗？我现在可以告诉田团长，凭的就是信仰。”欧阳烈慢慢的说道，“我与江队长有共同的信仰，而他们……”欧阳烈用手一指同昌连的士兵，“他们可能对于信仰还不太明白，但他们懂我说的道理，并且相信我所说的道理。这道理说起来复杂，但其实也挺简单的，就是当炮灰的道理，就是和日本鬼子奋战到底的道理。这个道理其实很多人都懂，可他们不愿意相信这个道理，他们宁可相信真金白银，也不愿意相信那个人人都懂的道理。其实这道理田团长心里有数，但是在田团长看来，与生命相比，道理似乎一文不值。可我们不同，我们愿意为了道理而活着，更愿意为了道理而牺牲，这就是我们的信仰。”
“子曰：朝闻道，夕可死矣。”江涛终于说话了，“我们这些人，就是闻道之人，为了这个道，我们随时都可以牺牲。只要我们的牺牲是为了我们的道，我们就死有所值。”
无论是欧阳烈还是江涛，他们说话的声音都不高，不远处就有鬼子兵，所以他们的表情更象是在与田豹子闲聊，而不是在慷慨激昂的讲述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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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田豹子没有说话，他甚至是向后退了两步。他的目光复杂，时而看看欧阳烈，时而看看江涛，时而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同昌连士兵。从眼神中欧阳烈无法读出田豹子的想法，但他没有继续说话，江涛也同样平静的看着田豹子。
田豹子又退后了两步，而后他转过身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甚至不愿意与江涛和欧阳烈对视。
欧阳烈的面色虽然平静，但心内却极为紧张，他蹲坐在江涛的身边：“我就知道，这些土匪出身的人，是不会明白这些道理的。看来我们要做下一步的打算，如果没有了牵马岭独立团的帮助，我们只能依靠回平地方上的同志了。”
“据我所知，回平地方上的部队总人数不超过五十。”江涛将声音压得极低，“现在各地用兵都十分的紧张。回平是进入热河的第一道坎，回平地方上的部队任务很重，光凭他们五十几个人，要全面破坏鬼子的补给线压力非常大，鬼子盯他们也盯得很紧。怕是他们只能在情报方面支援我们了，我们要另想办法。我到是觉得，那些枪不错。”江涛边说，边往队伍的后面努了努嘴。
欧阳烈回过头去，他们队伍的后面是洼塘保安团的伪军，总人数约有二百多。看来江涛的意思是打算劫取这些伪军的枪支以便起义了。
“我想想办法。”欧阳烈只能点点头。但这件事难度太大，这二百多伪军好对付，但队伍的前面还有两百多鬼子兵，其中的一百多更是正规的野战军，战斗力极强。就算是他们真的抢到了伪军的武器，但怕是也难以与这些鬼子兵正面对抗。
人员的损失是欧阳烈无法承担的，他必须带着这些人去前线，而不是在这里与鬼子消耗光。
欧阳烈又看了一眼田豹子，而田豹子仍然坐在路边，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