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苦命孩子
五柳河在同昌城的东北方向，过了五柳河后沿大路直走经东园县可直达阜新，而后便可转路热河，那便距离锦州方向越来越远了。田豹子有意离开同昌，显然是心灰意冷，这辈子都不打算回来了。小蝴蝶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若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的话，早让人给卖了八回了。她提议去五柳河，就是应合着田豹子的心思，过了五柳河后就已经离开了同昌地界，田豹子再有打算也来得及。
至于那五柳河到底有没有烧羊腿，就到了再说吧。反正韩大肚子这肚子那就是个饭桶，啥东西都往里倒，找不着烧羊腿的话，弄两盘酱牛肉也照样让他吃得乐乐呵呵的。
小蝴蝶如此善解人意到是有点出乎田豹子的预料，要说小蝴蝶的心思田豹子又不是木头人，如何能不理解？只是他虽然是个火居道，在观里根本不入流，但跟着师傅练了十余年的功夫，也算是龙门派的嫡系传人，心里对于三清祖师不可能一点挂念都没有，二十多年来到是从来没想过要成家的事情。现在冷丁的一个美人贴了过来，到真是让田豹子有点手足无措。
不过眼见小蝴蝶如此可人，田豹子这心里要说半点都不活泛那也是不可能的，路上走着却突然想起了同昌城里的钱凤。要论学问，小蝴蝶是万万比不得钱凤的，可要说心思灵透，钱凤又难望小蝴蝶的项背。
心里这么一想，田豹子到有心将这二人比较一番，却又暗暗嘲笑自己。就自己这个样的，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还有那个闲心把人家两个姑娘做一番比较？再说了，那钱凤的亲哥哥就是钱龙，那钱龙的身上还背着铁血团好几条兄弟的人命呢，自己现在不找他老钱家算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居然还敢掂记钱龙的妹妹？钱龙那个大巴掌要是拍下来，可不比韩大肚子轻松多少。
想到这里，田豹子一边摇头一边笑了起来，现如今能有小蝴蝶这样的可人儿拿正眼瞧瞧自己，那已经就是祖坟上面冒青烟了，那容得自己胡思乱想？
“笑什么呢？”小蝴蝶走在田豹子边上，看田豹子底头暗笑，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她也知道这个小子可不比旁人，在同昌城里鬼子的眼皮底下取了周青皮的狗命，眼珠一转八个心眼，现在又和自己不好好说清楚，别回头一不留神再让这个冤家给跑了，自己让哪再找这么一位去？
要说象小蝴蝶这样的江湖儿女，本来久闯江湖，那心门从来都是闭得紧紧的。达官贵人也罢，地痞流氓也好，早就见得多了。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长袖善舞，八面来风的时候。
尤其是红了之后，那向她明里暗里示好的人多了去了，有那浪荡公子，也有那地主老财，却被小蝴蝶一概好说好劝拒之门外，自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算了。
哪知道碰上田豹子之后，这颗心到是一发不可收拾，往日越是关得严的，现在一旦打开了，却是越发的喷涌而出。别人都说这江湖女子全无爱意，心冷无情，却不知这江湖女子一旦要是爱将起来，却不输那才子佳人，三贞九烈。
“没事。”田豹子可不敢说自己在心里将她与钱凤比较，只是故意伸了个懒腰，“我就想着离开了也好。在这地方快一年多了，都快长毛了。那个玄机子一天到晚磨磨叽叽，玄真子嘛事不懂，我看着都替王老道累心。现在冷丁这么一走出来，心里到是清静了不少。”
“看你这样吧。”小蝴蝶抿嘴一笑，“还背着把宝剑做什么？不知道还当你是走江湖卖艺的呢。”
“这可是我师傅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田豹子对背后这把剑到是爱如性命，“我娘走得早，临走之前把我交给我师傅，到是没给我留下什么东西。如今想娘的时候，连个能念想的东西都没有。这宝剑要是丢了，以后不是连师傅都想不起来了？
小蝴蝶早知道这田豹子虽然年纪不大，但肯定有着一番经历，不然也不会如此少年老成心思细密，一听田豹子说他娘已经没了，小蝴蝶也跟着叹了口气：“那你爹呢？”
“不知道。”田豹子摇了摇头，“我现在对我爹一点印象也没有。就听我娘说，我爹是跑马帮的。”
“跑马帮的我见多了，哪有扔下老婆孩子不管，一跑几十年的？”小蝴蝶十分的不理解，“那你从小就跟着你娘长大的？”
“恩。”田豹子面色有些暗淡，“我娘和你一样也是唱蹦蹦戏的，我从小跟着我娘在戏班子长大的。”
“怪不得你的戏唱得这么好。”小蝴蝶笑道，“那你娘当初肯定也是角儿吧？”
“角儿不角儿的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太小。”田豹子努力回忆着，可是能供他回忆的事情太少了，“我记得听我娘说，我爹和我娘好的时候，我娘还在班子里唱戏呢。当时班主说我爹要是想赎我娘的话，要三百大洋，我爹就是跑马帮去赚钱，想赎我娘。可是直到我娘病死了，我爹也没回来。我娘死前告诉我，让我长大了去找我爹。我跟着师傅学了功夫，下山后我跟着马帮混了好些年，可从来没听说过我爹的事，再后来回去看师傅，正赶上东北军围剿千山铁血团，我有好些师兄弟都是铁血团的，我就也跟着入了铁血团。打那以后，又是东北军又是鬼子，就把找我爹的事给放下了。”
“到是个苦命的。”田豹子说得满不在乎，一边上小蝴蝶却听得眼圈发红，尤其是知道了田豹子的娘亲也是戏班子出身，小蝴蝶感同身受。不用说，当年田豹子的娘肯定是红极一时的名角儿，要不然的话班主不可能开出三百大洋的价钱来。
这种事说出来谁都不愿，也不能一门心思就说班主黑心肠，小蝴蝶就在戏班子里，最知道班子里想培养个名角儿出来有多难。往往一个戏班子全靠一个名角儿撑着台面呢，角儿要是走了，这戏班子也就散了。那班主既然要三百大洋，肯定是田豹子娘走了之后，就不打算再经营戏班子了，三百大洋说出来挺吓人，可一个班子里几十口子人要养活，分到人头上也就没几毛了。
那田豹子的爹到也是个多情的种子，为了赎回婆娘居然去跑马帮。所谓马帮就是保镖，二十多年前要说东北这地方，那比现在鬼子来了还乱呢，胡子遍地，土匪成窝，时不常的就能在山脚下看到被人砍得血肉模糊的马帮趟子手。田豹子只说是他爹跑马帮去赚钱，小蝴蝶想来，田豹子的爹这么多年不露面，说不定早就死在哪个山窝子里面了。
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田豹子可怜，小蝴蝶柔声劝道：“你爹福大命大，肯定无事的，早晚有一天你们父子相认，只不过机缘未到罢了。”
“你咋知道我爹福大命大？”田豹子到是一愣。
哼，我哪知道？小蝴蝶白了田豹子一眼，这冤家到是连个客气话都听不出来。便道：“看你这命硬克死阎王爷的样子，你爹的命还能不大？”
“那到也是，哈哈哈……”田豹子大笑，“我这二十多年活过来，要说死的话，都死了八百回了，可偏偏死的都是别人，我他娘的到是活下来了，连我自己都服气我自己了。当初在莲花观的时候，这里……”田豹子指了指自己的肋下某处，“让东北军的钱龙一枪打过去，子弹紧擦着我的肝过去的，再往上一线，我就没救了。可是呢……嘿嘿，我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的？”
看着田豹子说得嘻嘻哈哈，小蝴蝶却听得心惊肉跳，明知道田豹子就在眼前平安无事，可心里只要想想就吓得够呛，那一子弹再往上一丁点，自己可就见不着这个冤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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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小蝴蝶吓得脸色苍白，田豹子却道：“没事，都过去了。再说了，你以为就光是钱龙杀我？我回身在他脖子上来了一家伙……”田豹子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着，“算他小子命大，居然躲过去了，要不然动脉一断，神仙也救不了他。就这样，他脖子上还留了一道疤，这辈子他算是记住我了！”
“你……你……你还有心说得出来？”小蝴蝶可真是吓得不行，“你要答应我，以后可不能这么打打杀杀的，你要真出了事可怎么办？”
“出不了事。”田豹子到是越说越来劲，“我是谁呀？莲花观观主的掌门弟子，龙门派嫡系传人，江湖人称一树梨花压海棠，诚实可靠小郎君……”
“闭嘴！”韩大肚子猛的伸出手来，一巴掌将田豹子捂着严实。
“唔……”田豹子好容易吹到痒处，这半截话被捂了回去，这哪受得了？可才要挣扎的时候，突然就听有马蹄声正从远处传了过来，田豹子那种千百次死里逃生的直觉让他猛然一震，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