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见面

我到的很早，并且特地选择了看上去很整洁的装扮，挑了一个能看到雪景的双人桌坐了下来。他这次找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我想了好半天。这么久没见面了，前一天忽然打电话来说要见见，还是特意找老家要的电话什么的，隐隐地感觉有些忐忑。心里已经做了一万个不好的设想，是不是他突然生了重病找我告别啊，还是要找我借钱啊，甚至猜测他陷入了某种风波，要在乡下避难。然而，“因为正好有事回老家看看伯父，也很想见一下你。”连木就这么回答我了。

“啊，确实很久没见了啊，有六七年了吧。”非常正常的回答，我在意外什么啊。我一边假装喝茶，一边悄悄打量他，他除了头发有点长以外，全身散发着一种一丝不苟的严谨气息，穿着一身整齐的黑色衣服，脸上挂着自信又镇定的表情，不像我，表面严肃但实际上双手无处安放。这家伙是遭遇了什么变成这样的啊，小时候阴暗厌世的连木哪去了啊。

连木把菜单摊开递给我看，那上面任意一道菜的价格都令人咋舌，我只好选了一道相对没那么贵的小菜。即使这样，这个餐厅今天依然人满为患。

“今天人真多呢。”我说。

“嗯，最近餐厅的人都很多。”连木一边翻看菜单一边回答我，“大概是因为最近那个新型食物吧。”

“新型食物？”我们这里也有关于新型食物的讨论，好像是政府在研究一种可以不需要动植物，直接利用化学物质制成的营养药剂。

“对，以后投入使用之后，这些餐厅就得关闭了。”

“这么严重吗？我还听说以后植物能复苏呢。“我只听说过新型食物的事，但还从没有想过现在吃的食物会消失的事，那可真是想想就有点可怕呢。

“植物……复苏。”他突然笑了笑，“这很难说，以最坏的情况来讲，我们要吃一辈子营养剂了。”

“最坏的情况不应该连营养剂都吃不到一辈子吗。”我说。

“你现在怎么还会开玩笑了。”连木突然笑得很开心，我也还从没见他这么笑过。“你不也是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经了。”“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啊，阿深。”“大人真无趣。”我嘲笑他。

“长乐真冷啊，以前是也这么冷的吗。”连木搓了搓手，捂紧了棉衣的领口。

“一年比一年冷了，以前这个时候还不会下雪呢。”我望向窗外，窗外几乎是一片白茫茫，雪近乎粗犷的沿着斜线下下来，落在积得能埋下一个人的雪堆上。

“是环境问题，最近科学家也越来越搞不懂了。”连木严肃地说，“可能我们人类已经走到尽头了吧。”

“也就是说，这种气候问题也不是偶然吗。”今年的雪似乎比以往早到了十几天，也更来势汹汹。“不是偶然。今年还发生了好几场沙尘暴，在完全不明白原理的时间和地点。”他一本正经地说。“诶……”“今年夏天下雪了，在城市里。”“啊？”“阿深你真是，完全不关注新闻啊。”连木突然笑了，“六月的时候，在一个人口很多的城市，突然下了半天的雪，是真的雪，虽然雪花很小。那个城市，有记载以来从没有下过雪。”“这不是完全没道理的事吗。”我喊了出来，不过因为餐厅很嘈杂，并没有什么影响。

“所以，我觉得你说的可能是对的，我们可能真的挺不到吃完营养剂的那一天。”

连木的神情在笑容和严肃中来回切换，真是个情绪阴晴不定的人，我心想。“那你觉得，人类什么时候会完蛋呢。”“看老天爷的安排吧。”他苦笑道。

如果人类灭亡的话，我和小凌也会死吧，小凌会害怕死亡吗？我想象着他稚嫩的脸做出害怕的表情，但无论怎么想都很奇怪，我好像从没有见过他害怕的样子，那么他应该也不会担心死亡吧。不，怕死是人类的天性吧……我的大脑突然一片杂乱，我不擅长想这种事情，一直以来我都是随波逐流，做那些别人都做的事；捡那些别人都捡的东西，所以也总是慢别人一拍。

“阿深，你有没有想过搬到首都。”连木突然说。

“啊？没有啊。”比如为什么要搬家这种事，我也没想过。

“那个营养剂不是要应用了吗，还有一些其他的改革。总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首都都会是可以说独立于其他地区的存在了。”他很认真地说。“如果你要搬过来的话，我可以……帮你。”

事实上正如他所说，那之后，从老家搬走的人越来越多，这座城市逐渐变得空空荡荡。然而真正让我下定决心搬走的原因还是小凌，虽然他成天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但是我既然担负起了照顾他的责任，就不能不考虑他的未来，于是我很快请求连木帮忙申请资格。

然后今天，我和小凌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