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椒房殿的卫子夫正理着一些孩童的衣物用物欲让卫青带回去交给卫长,自从刘彻为卫青赐婚之后,卫子夫并未在辛劳了半生的卫青的脸上看出任何的神情,他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不惊不喜的样子,反之平阳尽管岁月已然爬上她的发梢,可她眼中的欣喜,脸上偶有的娇羞都无不宣示着她如小女人般的心态,她是高兴的。
卫子夫有好几次想问问自己这个弟弟到底是如何的想法,是怎样的心情,可她总是在望见卫青的那一刻,好多关怀的话语便是咽了回去,终究是只能化为一身长叹,眼下卫青难得来椒房殿,她倒是想多问两句,可话还未出口,卫青就是笑着道了句,“阿姊莫要担忧了,尚公主是臣之幸也……陛下有意让臣退幕后,去病是该长大了……”他是看得那么透彻,透彻到令卫子夫再难说出半分话语,刘彻从无擡霍抑卫的想法,卫霍本就是一家,可他的做法却是引起了朝野内外的沸沸扬扬,尤其是在卫青尚公主之后,那般流言要有多难听便是多难听,无不是在挑拨着霍去病和他的关系,她一直都怕卫青多想,亦怕霍去病的冲动,却没想到卫青早早就是看得透啊……是啊,他这半生的战绩是别人几辈子都难以跨越的高度了,是被世人仰望的存在,他的功高难免镇主了,更何况未来的天子还是他的亲外甥,就算刘彻从未不多想,可当真架得住其他的有心人,刘彻的出手何尝不是对卫青的一种保护,急流勇退终究好过日后君臣离心,更何况刘彻从未夺过卫青任何的权,相反更是让他掌三军,从内政,从一个为将者成为一个为帅者,角色的衔接转换,刘彻从未负过他。
他最难能可贵的从来不是那彪悍的七战七捷,从来不是让匈奴忘而生退的卫青二字,而是他骨子里的谦卑,是他的谨小慎微,是他的位高而不恋权,可他越是这般卫子夫便越是心疼于他,他一生抗的责任是何其重,他从未任意妄为过哪怕一次,为了她,为了霍去病,为了刘据,为了整个卫家,他永远都是在为别人而活,卫子夫看向的他目光不免复杂了几分,他本可以以军功立朝堂,视群臣,却偏偏在最当盛年盛名的时候背上了如此中伤的流言,明明他的身份地位配平阳是如此的绰绰有余,却还得被别人如此议论纷纷,道他贪名贪利,没有人愿意也甘愿去体谅他半分,他的功勋让太多的人眼红。
他的一瞬失神让卫子夫明白,他的骨子里还是渴望去战场厮杀拼搏的,却终究只是笑了笑,“现在的日子比起之前,阿姊我们做到了……”他笑得是那么的开心,谁也没有想到当年如此卑微如蝼蚁的卫家会一跃巅峰到帝国的最高处,卫子夫亦是轻声附和道:“是,是,是,我们的卫大将军最厉害了……”似是在调侃于他,她知道她的将军弟弟从来不需那些空洞苍白的语言安慰,只是那一丝苦涩,也许于他平阳亦是他的梦之一吧。
“弟弟还等着阿姊为我主婚呢……”他更是难得的提出了此事,卫子夫回身笑了笑,“正所谓长姐如母,我可不与大家抢这活……”虽然明知道刘彻会亲自主婚,可两姐弟讲的还是绘声绘色。
直到春陀突来的紧张神情,让她吓得差点没摔落在地,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刘彻刚欲对霍去病委以重任,他便在长安城里闹出了“人命”,而这人还偏偏是李妍儿的弟弟,这一世她千防万防想尽了法子不让李广出征,就是为了防的此事,李敢因为跟着霍去病歼敌有功,也是封了个关内侯,也算弥补了李广这位老将军心中的遗憾,他一生未做到以军功封侯,可他的儿子做到了,虽然他气恼于卫青没带他最后上一次战场,是以他对卫青的态度算不上友好,到也不算不满,如今退居在家,倒也是怡然自得。
却是怎么也没料到,他怎么同李季闹出了事,还牵扯上了金不换,卫子夫头疼的不是一般,语气不免带了几分戾气质问春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春陀亦是不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只是在听到长安令匆匆来宣室找刘彻,李广利亦是紧随其后,刘彻突然的恼火,让他宣了廷尉,又找了丞相,又让他找卫青,他方才寻到了椒房殿,他只大概知道一二分,具体的他亦不是很清楚。
稳住心神的卫青,神情严肃,朝春陀作揖,“有劳您了,我这就去……”转身又对卫子夫道:“阿姊莫慌,去病不会有事的。”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
卫子夫的慌乱仅在一瞬间就是恢复了正常,以她对刘彻的了解及偏心眼的程度,她绝对相信霍去病是不会有性命之虞的,可她要唯一确保的就是霍去病不能去朔方,她永远都记得上上辈子他一个人孤寂倒在朔方的噩梦,哪怕时至今日都没人能给她一个答案,为什么他会死在了那个地方,她不能让他离开长安城,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霍去病不能出事,更不能离开。
看向卫青离去的背影,卫子夫终究是开口唤住了他们,“等等,我和你们一起去……”那样的气场全开的卫子夫总让卫青有些不一样了,满脑子尽是别样的意味,直到春陀轻声催促着他。
宣室中的刘彻周身散发着低气压,显然是雷霆风暴来临的景象,听得廷尉在那厢侃侃而谈,直到卫子夫等人的到来,打断了这波商讨。刘彻擡眼望去亦是满眼的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向来不理是非的卫子夫会出现在宣室之中,她给刘彻的印象一直不愿也很排斥擅政这一事,如今……轻蹙的眉头不免有些令人看不透,低沉的唤出让卫子夫起身,来自己旁边坐着,倒是并未多过责怪之声。
卫子夫高坐上首,一见这阵容,就知刘彻并未有意将此事闹大,霍去病等人惹出了那么大的事,他没传唤三公九卿,相反只是唤了丞相、廷尉、长安令、李广利、卫青等人,显然是欲将此事化小,免引起朝堂非议,但见李广利依依不饶的迫使着长安令将人叫出来,显然是觉得自己有理,不愿罢休,而那长安令则是被吓得冷汗直流,廷尉引经据典,丞相默而不发,显然这样的结果不是刘彻愿意看到的,他唤这些人来,就是想以丞相为主,廷尉为辅,由李广利和卫青作为两方当事人,将此事了了,可却没想到丞相倒是来了个明哲保身,互不得罪,李广利依依不饶,让他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大有要发作的架势。
此等乱象莫说刘彻看不下去,就连卫子夫亦是越听越难以忍受,李广利句句隐射霍去病仗势欺人,卫青不容人……言语之难听就连向来忠厚的卫青都是忍不住开口反驳道:“还请李将军慎重……”
却未料到卫青一句仅有的不满,倒是引起了李广利更为激烈的反应,“大将军这是在威胁本将吗,我虽位卑,可大汉自有公理存在……”李广利握拳对天,重重的咬着牙道了句:“杀人者偿命……”引得卫青更是气结,藏着袖中的双手早已是青筋凸显,紧抿着嘴唇,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
卫青是为着霍去病而强忍着一口气,可卫子夫却并不愿忍李广利这口气,见他如此嚣张跋扈,不由冷笑了一番,径直越过了他,望向了长安令,“长安令,本宫且问你一句,此事究竟因何而起,为何如此?本宫要你据实回答。”
卫子夫的出口无疑是惊得在场所有人的失神了一瞬,何时在宣室之中刘彻不开口,由得一个妇人开口,哪怕这人是皇后,也是引得众人震惊……刘彻亦是回头惊讶的看了一眼卫子夫,却见她眼里满是坦荡回望着自己,终究还是出口厉声的望向了长安令,“诚如皇后所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且如实道来。”对李广利的不识趣更是烦躁了几分,一个李季比起霍去病太过微不足道,可李广利这般不肯罢休让他已是恼火了。
长安令一听刘彻开了口,总算是松了口气,缓缓的起因经过道明,反倒是让帝后二人同时嗅出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霍去病并不承认动手……”方才刘彻还未宣了卫青,就听得李广利依依不饶之势,毕竟是条人命,他的心中亦是有些愧疚,故而并未阻止了他,但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不由的眉头一紧,再见李广利的疾声厉色,是更添了几分恼意,却还不等他打断李广利,卫子夫却已然是开了口,“长安令,本宫且问你,故而霍去病是从未承认人是他所杀?”
长安令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却是如实的道:“确实如此。”卫子夫了然的点了点头,她向来都知霍去病的敢作敢当,既然他不承认此事是他所为,她的心中更是轻松了一口气,而李广利却依旧是不依不饶,“皇后这是堂而皇之的置法理于不顾而徇私吗?”直指卫子夫的“护短”行为。
卫青却是再也忍不下去了,起身就是指着他怒道:“李广利,污蔑皇后,你可知此乃何罪……”显然怒气值是到达了鼎盛,一直隐忍的卫青从来就不是个找事的人,可不代表他怕事,如今听得霍去病并未承认此事,底气更是如卫子夫一般生了上来,瞬间就是指向了廷尉,“李将军此等行为,廷尉认为应当何罪啊。”微眯的眼睛更是不屑于他。
倒是把李广利惹得更为恼火,“好你个卫青啊,怎么你外甥杀了我弟弟,现在你还要来威胁于我吗?还请陛下为我和我那可怜的弟弟做主啊。”
卫子夫见他这般,更是不齿到了极致,甚为不屑的道了句:“李将军但言本宫徇私,那么今日本宫便是告诉你了,但凡是霍去病所言的话本宫便是信了,他若是说自己没做过,谁也别想把这脏水往他身上泼……长安令不行,廷尉不行……”卫子夫忽而拍案起身指着他道:“而你李广利更是不行……因为你不配……”
虽在场的并非完完全全的三公九卿之列,可卫子夫此话无疑还是激起了千层浪,如此的自信,如此的气场不仅令众人吃惊,而是此话传出去的后果定是难以预料的……是而刘彻赶紧起身将人微微挡在了身后,虽然对卫子夫的行为很是不满,可对咄咄逼人的李广利更是气恼,“此事交由廷尉再议。”
卫子夫却是拉住了他,“陛下,既然李将军认为臣妾与长平侯护短,不如就让三公九卿来断此事,以彰公证。”
刘彻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没想到卫子夫执意要将此事闹大,拉住她的手不免更紧了几分,可卫子夫的眼里写满了坚决,让刘彻颇为下不来台,终究是皱着眉头怒道:“召三公九卿,明日东宫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