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有酒吗？”尽管已是落为阶下囚,可他眸中的傲气却是丝毫不曾减半分，掸了掸自己身上莫须有的灰尘，拍了拍铺满稻草的地,朝卫子夫笑了笑，好似想让她坐下，卫子夫的眼中充满着复杂之色。
韩嫣似是想到了什么，苦笑的摇了摇头，“我，不……罪臣怎么忘了您如今是皇后了，此地不应来的。”带动着镣铐的声音，是如此的刺耳,“你还是那么喜爱干净啊……”终究卫子夫只笑着道了那么一句,在他对面坐落为他添酒，她始终没有问他为什么,也没问他为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瞬间卫子夫有种恍惚,好似当年初见的时候，那个笑的如阳光般灿烂清俊的少年,缠着她要她讲故事的少年。
韩嫣拿着那双筷子轻敲着案面，唱着那撩动心弦的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他的轻吟声声声击中着他的心，微红的眼眶似是有一滴一滴的泪不断滴落在案上，令韩嫣那颗久违的心一下子就是被触动了,伸出的手带动着镣铐的碰撞声,令他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终是握成了拳收了回来，朝着她深深的作揖,“韩嫣有幸等皇后送此一程，此生无憾。”
他久久的磕在地上不愿擡头，似是不忍见最后的离别，卫子夫起身本欲扶起他，却终究只是转身离去。
她以为韩嫣会有千百解释万般理由，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为她轻吟了那么一首，于那刻的卫子夫而言所谓的真相也不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了吧。当日他入宫来进卫子夫，却因为刘据的意外卫子夫将他一人独留在了椒房殿，本是让阿陌去寻一件衣裳为他换去，好让他离去，却没想到恰好被卫长和王太后给撞见，卫子夫的椒房殿里那里有什么男子衣服，都是一些刘彻的衣物，如此一幕被王太后所见，可想而知她的愤怒，若不是顾及几个孩子，怕是连卫子夫都是吃不了兜着走，可这并不代表她会放过韩嫣，本就对韩嫣不喜的她，更是寻了此等理由将他下狱，无问对错，单是那么一条□□后宫，王太后便是要至他于死地，卫子夫得知消息，还是因为恰巧她也在宣室，一下子心就是被揪紧，多少熟悉的罪名，多少熟悉的场景，韩嫣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这条路。
她本以为刘彻会出手，却没想到刘彻在知道之后，只是淡淡的回了句，“朕知道了。”便再无下文。
“子夫想问朕为什么不救他？”刘彻当时审视的眼神令卫子夫至今向来心有余悸，卫子夫轻摇了摇头，“臣妾相信陛下……”她的一言反倒是刘彻笑了起来，抚过她的手冷清的道：“朕给了太多的机会了……”刘彻的清冷的眼眸至今令她后背冒出一阵阵冷汗，“淮南王反了，朕不想过于妄测什么，他是与朕自小一起长大了，朕不想也不愿……”刘彻的意犹未尽，令她有所顿悟，却不曾明言，“去吧，替朕去看看他吧……”刘彻看出了她的不忍，也许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也许是给了他自己一个台阶，那人毕竟是他从小的玩伴，当真没有任何感情吗？也不尽然，可他如今已是坐拥天下的帝王，哪怕他知道他的这个罪名是莫须有的又如何？单单是他从和刘陵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今淮南王反了，就意味着他们两人已经渐远渐行了，一个不忠于自己的臣子，哪怕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他也必须死……哪怕对于这份不忠他也没能完全肯定，可帝王的疑心、国家的责任告诉他，韩嫣必须要死，只是王太后恰到好处的出现，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借口。
卫子夫背对着他长叹了一口气，阖上的眼许久才睁了开来，“韩嫣，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卫子夫忍住了那是哽咽了，她知道自己救不了他，也无能为力再帮他了，她能做的唯一只有如此了。
面对着她的背影，韩嫣只是轻问了句，“你信我没做过吗？”他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恳求的怜悯，“我信你……”卫子夫笃定的道了那么一句。她从来都信韩嫣不是什么无耻之徒，本质上他就是一个未经人世险恶的有脾气的公子哥。他不敢也不会干出这种事，只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做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无奈。
韩嫣忽而笑了起来，两行热泪突然不可控的就落了下来，“傻子夫，那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傻……”卫子夫被他突来的举动想要回头，却被他拦住了，“别回头，这就是的我心愿……”韩嫣阻止了她的回头，缓缓的道：“让卫青小心，刘陵同朝中的大半朝臣均有染，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小吏遍布她的眼线……”
“卫青？”卫子夫一听卫青便是有些心急，转过头就看见韩嫣将那酒坛砸碎划向了自己的脖子，那汹涌而出的鲜血是如此的扎眼，刺穿了卫子夫的眼睛，“没事的，没事的，太医令，太医令……”卫子夫想要捂住那不断涌出的血，却是怎么也捂不住，那血不断的从她的指缝间留了出来，她怕，她很怕，昔日血染长安的一幕不停的在她眼前闪现，是的，她害怕，很害怕，很害怕。
见她如今紧张，甚至哭了出来，韩嫣带血的手颤抖着举起触碰上她的热泪，“我一直，一直我我我很怕疼，也怕怕死……可原来死一一点都都不不可怕……”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脸色越来越苍白，“你不会死的，不会的，不会的……”卫子夫的双手沾满了鲜血都不曾阻止那血流淌的速度，它流的越来越快。
“没，没，没事的……我怕怕你看看见我这这样，哭哭了就不不好看了……”韩嫣至死都不愿令她难过，拼着最后一口气在她耳边轻呢道：“下下下辈子，我我我一一定不把把你让让给他……”那是他心中一世的意难平，“帮帮我和和卫青青说说句对对不起……”
“不，不，不要……”卫子夫的仰天长啸是如此的悲鸣，“我，我，我好好冷……”韩嫣就那么倒在了卫子夫的怀里，等到陆陆续续的人进来清理现场，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韩嫣那带着笑的脸庞，只是那双闭上上眼的一直在盯着卫子夫，如同当年初见时，他眼中的万千星光灿烂。
卫子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宫，那些沉重的双腿好似被千斤重，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陌生，昨日好好好的活生生着对自己笑的人，一夜之间就是消失了，还是消失在自己的怀里，望着自己那双早已洗净的手，她却好似看见了喷涌的鲜血，她想哭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哭不出来，反而是一直在笑着，只是那笑的是如今的凄凉可怕，最后无意识的瘫倒在了椒房宫，她的耳边好像有无数嘈杂的声音传出，“皇后，皇后……”好像又无数的人再围着她……
等她再醒过来时，早已是旧事已成梦了，“醒了……可有好点……”她还在发蒙，刘彻的大手却已是探上了他她的额头，那股冰冷之意，一下子就是让她清醒了过来，“陛下……”
“还好还好不烧了……”刘彻好似松了好大一口气，“原来朕的子夫胆子也是这般的小啊……”刘彻调侃的看着眼睑低垂的卫子夫深叹了一口气，“怪朕不好，朕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刘彻的眼中似是划过了一丝后悔之色，却也只是一瞬……
卫子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刘彻的身上，“陛下，他如何……”她想问他最后是如何定罪的，却又怕刘彻多想不敢直言。
“因病吧……”刘彻只是那么道了句，他终究还是给了他足够的体面，卫子夫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他要陛下小心刘陵翁主……”卫子夫终究是没提任何有关卫青的事，刘彻握紧了她的手，不由的发出了一丝冷笑，“这家伙，永远都是这般到头还要朕欠他……”
“陛下……”卫子夫有些紧张的看着刘彻，她也知道战事到了关键时刻，淮南王起兵，长安兵力不足，朝臣之中有二心之人，可谓令他腹背受敌，“无妨的，一个刘陵还翻不出什么花样，朕还有留一个太平盛世给据儿，子夫无忧……”刘彻的眼中满是笃定之色，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那抹自信的笑容，让卫子夫甚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卫青不日就会回驰了，淮南王，呵……”刘彻的自信还是源于卫青，令卫子夫的心一下子就是揪紧了，韩嫣临死之前的话语是何意，可如今她又联系不上卫青，此事更不可让刘彻知道，这种被未知的恐惧笼罩的感觉太过令他不安了，“陛下，平阳侯出征时日以久，如今长安又见动荡，臣妾亦是很担心平阳公主……”
“想便去吧……”刘彻笑着将她搂的更紧了，“有妻如子夫，朕之幸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