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卫子夫装似无意,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碗里的银耳露，那副恬静的样子反叫人神思难测。
“母后，母后……”诸邑欢腾的唤着她,朝她扑了过来，小嘴跟上了蜜一般的甜唤着她。
“阿渝，慢些跑……”卫子夫放下手中的碗，似是责怪的瞪了眼诸邑，抚摸着她的发髻，诸邑将脑袋埋在她的怀里蹭了两下，使劲嗅了嗅，“是阿月的银耳露……”一副小馋猫的样子好似要留哈喇子了。
卫子夫见她伸手就要去碰那碗,赶紧拦住了她,一时着急没有受力，一掌拍在了诸邑小手上,瞬间就是红了起来,诸邑委屈的想哭又不敢哭的抽泣着，终究是她紧张过了头。
赶紧拉过了她的小手轻呼着,“是母后不好……”眼中写满了心疼。诸邑的眼睛却依旧是盯着那碗银耳露，“还是个小馋猫……”卫子夫好笑的捏了捏她的鼻子。
“母后,你把阿月还给我好不好,她会做好多好多好多好吃的……”诸邑一直摇晃着卫子夫，同她撒娇。
卫子夫没有想到一个小小宫女，尽能得了自己女儿如此的青睐,思绪一下子就是飘到了生产前的那一天。
那段日子本是天气燥热,卫子夫心中总觉得闷得慌,那股子躁意怎么也驱散不了，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处在火中,难以平定下来，椒房殿中的冰块不断在替换，侍女不停的挥动的扇子都丝毫没能驱散那股子躁意，搅得她是日那难，夜难眠……阿觅怕她伤身体又不愿让她多食冰饮，窗外的不停蝉鸣令她的心更是难以平静下来，恰好此时，阿觅不知从那里端了一碗银耳露过来，一碗下去反而令她平静了下来，那段时间她日日都要饮用这些东西，却没想到反而早产了。
那般凶险令她如今想来也是心有余悸，所幸那孩子也算是顽强，她曾问过太医令，为何会造成这般景象，太医令亦是摇了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道是太过凉性所致。
偏偏越是如此，越是令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她曾旁敲侧击问了一番，方知这门手艺出自卫长推荐的人，当怀疑的种子同自己的女儿扯上关系，令她更为心惊，她把人调至自己面前来，就是想看看她卖的什么关子，却是没想到她倒是把诸邑给俘虏得如此彻底。
“母后，母后……”诸邑见卫子夫好半天没有搭理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奇怪的唤着她。
“母后在想啊，你父皇那里请了个新厨子，阿渝要不要去看看啊……”卫子夫捏了捏诸邑胖乎乎的小脸。
“要，要，要，阿渝要去找父皇了……”诸邑兴高采烈的一蹦一跳走了，好似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当真是个小吃货，卫子夫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来无影去无踪的诸邑。
“小公主这是怎么了？”阿觅无奈的看着跑得欢欢喜喜离开的诸邑，端着一碗苦哈哈的汤药到卫子夫面前，“皇后，太医令说了这药对您的身子恢复可是大有益处，您可不许再偷偷倒了……”
卫子夫笑着拉过了她的手，让她将东西放下，“阿觅，方才阿渝来找我要人了，看起来那个叫阿月颇得阿渝的欢喜啊……”
“可不是呢，她倒是个手艺好的，那糕点做的可是精致，奴婢都比不上呢，小公主可喜欢了……”提及诸邑，阿觅亦是笑的有些欢喜，时间久了她早已是待那些孩子如自己家人一般真心的疼宠。
“也不知阿妍从哪里找的那么一个妙人啊……”卫子夫依旧是装似无意的问道，尽管是低着好似在抿药，却是在观察着阿觅。
阿觅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虽然轻微却还是没有逃过卫子夫的眼，“阿觅……”
她的心里在打着鼓，对于阿月的过往，她当时一时心软也怕卫子夫以有色眼镜看她，故而在卫长答应保护她之后，她当时是留了一个心眼，一直在关注着她，可时间一长，事情一多，她倒是觉得她不像是个坏人，倒像是个可怜人，又见诸邑如此黏她，也便少了几分戒心，偶提及了卫子夫情绪不佳，食欲不振的事，后宫之人都想往上升一升好让日子好过些，宫女之间亦是如此，一个打杂的宫女和一个贴身宫女差别待遇总是存在的，诸邑喜凉，一直大赞银耳露如何如何清爽，阿觅见此也便呈了给卫子夫，结果她的食欲是便好了，可却是早产了，尽管卫子夫不言，刘彻处于兴奋未曾深究，可当时她的心里就是有些莫名的害怕，她怕这一切同她有关系，她更怕会牵连到自己，不可置否她喜欢上了卫广，所幸卫子夫最终没事。
她一直在安慰自己，同她无关，同她无关的……只是卫子夫再三的举动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如今她这般赤裸裸的问道，更是令她心里不安，却是强忍着不安，“不过一宫人……”她还是没有勇气去捅破这一层，她怕失去现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更怕卫广会就此对她心生不满。
卫子夫苦笑的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复杂的拍了拍阿觅的手，“本宫若是记得不错，阿觅该出宫了……”她给了她太多的机会，却终究没能等到她的坦承。
“皇后……”阿觅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卫子夫，眼眶一下子就是红了起来，跪了下来紧紧的拉住她的袖子，“皇后，奴婢，奴婢……”
“她是合欢殿出来的对不对？”卫子夫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淡淡的道，“阿觅，心善不是你的错，可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阿妍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吗？”卫子夫有些失望的看着眼前失了神的阿觅。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阿月不是这样的人……不会是这样的……”阿觅有些不可置信的，涣散的瞳孔，她不愿意相信眼前这所有的一切。
“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你进宫的第一天本宫就记得同你说过……”卫子夫深叹了一口气，这是陪在她身边那么多年的人了，若非不得已她又怎会舍得让她离开，可如今的阿觅却是不适合在呆在椒房殿了，她的一时心软，一时不察，差点葬送了刘据，差点让卫长因此而受牵连，她无法想象若是那天自己出了事，同腹中的胎儿一起离世了，刘彻会是何等的大怒，届时一查下来，卫长又该如何脱身，三个孩子没有了自己的庇佑，得了刘彻的厌倦，又该如何存活，而那身在前方杀敌的卫青会是如何的归心似箭，龙城大捷会否因此而成为了一场梦。
她不能想象这一切，也无法想象这一切，“阿觅，你终究是忘了椒房殿的主人是谁……”
她不想瞒她的，一直都不想的，只是一时的心软差点铸成了如此大错，她怎能忘了偌大的椒房殿虽然是她在打点，可为主的始终是卫子夫，她若想知道的事，又怎会不知道，只是取决于她愿不愿意深究，她能隐忍至今未发，一是因为她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王夫人所为，二是刘彻如今正处于兴奋状态，她不愿打扰了这份喜悦，也不愿让卫青凯旋归来碰上如此之事。
阿觅双眼涣散的瘫坐在地，她终究是错了，大错特错，“皇后……”
卫子夫紧闭的双眼又是睁了开来，她从不怀疑阿觅的忠诚，只是常言道一失足晨千古恨，刘据的出生令她不由的张开起了翅膀，她要把一切不安的因素都抵挡在萌芽状态，经此一事，她知道自己无法再信任她了，与其在她身边互相猜疑，不如放她离去，看着她滑下的两行清泪，卫子夫不由的探出手为她轻拭了拭，“为本宫在办一件事可好。”
阿觅黯淡的眼神好似看到了一丝光亮，紧紧的拉住了卫子夫的手，直点着头，“以卫家的名义为本宫在城外开一家善堂可好……”卫子夫始终记着那句“戾太子身于战争，亡于战争”的笺语，卫青、霍去病一身征战，身上杀戮总归是太重了，
阿觅有些不解的看着卫子夫，却终究没有多问，她知道自己是再也不可能留在她的身边了，“皇后……”哽咽的唤出了那么一句，朝她重重的磕着头。
“大赦天下，长平侯，大将军，皇太子赋……这好事倒是全让她卫子夫占了去……”合欢殿中的王夫人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喷出了一口鲜血，惨白的脸上却依旧是写满了不甘，直捂着自己的胸口在咳。
“夫人，来日方长，来日方才啊……”老嬷嬷赶忙上前替她轻拍着背劝道，自从孩子没了，王夫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是怎样都不愿请太医令。
“去把阿月那个小贱人给本宫找来……”王夫人满是愤懑的指着身边的老嬷嬷道。
“夫人……还是请太医令看看吧……”
“快去……”她强撑着一口气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