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结：第133章：雏菊的执着
和从前相比，萧暮雪并没胖多少，只是个子高了些。她脱了外套钻进洞，爬到一半便趴在地上，不愿动弹。 一只老山鼠叼着一串干巴巴的山果钻出草丛，它嗅了嗅萧暮雪的身体，不慌不忙地爬上她的背，不慌不忙地过到另一边，钻进茅草不见了。
萧暮雪苦笑：我真是多余，连躲在这里都会碍人手脚。她慢慢挪动身体，动作慢得让人着急。
两只大兔子带着一群小兔子正在觅食。见有人来，惊得四下逃窜，只留下一团团白色的影子。
站在悬崖边，眺望冷苍苍的山脉，心如烈火烹油。萧暮雪的脑子很乱，好像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却又理不出头绪来，只好撂开不管，任冷风吹。
刚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萧暮雪的身上就多了件衣服。叶寒川的声音又轻又暖：“你果然在。”他的手搭上她的肩，柔声说：“这么冷，怎么把衣服脱了？”
萧暮雪张了张嘴，哭了。
“怎么了？”叶寒川叹了口气，眼神落寞，“你想楚老师了？”
萧暮雪不说话，只是哭。
“你得告诉我原因，我才能帮你呀！你再不说话，我也要哭了。”
“没……没什么！就是心里堵得慌。”
“所以你就跑到这里来吹风？也不怕感冒了。”叶寒川解下围巾给萧暮雪围上，“我本来在睡觉，莫名其妙地惊醒了，还心烦意乱。我担心你有事，想去你家找你，又怕惹婉姨生气，就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给我逮着了。”
萧暮雪擦干眼泪，扁了扁嘴说：“我也是。”
“想我了？”叶寒川坏笑道，“那，我付利息给你？”
“讨厌！你再这样嘴没遮拦，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叶寒川变了脸：“又说疯话！你得活着，长命百岁的活着，陪我活到儿孙满堂。你今天很奇怪，有事？”
“就是想楚老师了……你说，我们将来会怎样？”
“我们？我刚才不是说了么，一起活到儿孙满堂。”
“但愿如此。要是哪天我先走了，你也要好好活着，替我活着。”
“我拒绝！”叶寒川捡了片叶子把玩，“失去你，人间就成了炼狱。我不要活在炼狱。”
“没有我，你还可以有别人。怎么说得好像离了我就活不了似的。”萧暮雪向着暗沉的天空合掌祈祷，“我只盼着你幸福平安！”
“我只盼着能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
眼泪再次滑过萧暮雪的脸庞，一道道泪痕被风吹得生疼。“假如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哪怕是要我的命。”
“我要你的命作甚？那你会为了别人背弃我么？”
“当然不会！这世上还没有谁值得我为了他而背弃你。”
“话不可以说得太满。不过，我信你！”萧暮雪不抑郁了，“世事难料。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峰回路转也不是没可能。咱俩玩去？”
叶寒川扶额：“你撂爪就忘事的脾气，真是几十年如一日。”
萧暮雪早跑到坡上掏野木薯去了。
叶寒川爬上树，拿根树枝站在树杈上，指挥萧暮雪东奔西走，一会功夫就找了不少好东西。有一次，他说前面的山坡上有个大宝藏。萧暮雪兴奋极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去才看清楚那只是大蛇褪下的皮。她把那蛇皮卷好，挖个坑埋了，又在上面撒了些落叶。两人玩得忘了时间，等想起来该回家时，晚饭的烟火已在各家的灶膛里烧旺了。
桂树下，苏婉言正给棉花糖梳毛，神情没有缓和的迹象，倒越发阴郁了。
萧暮雪不敢说话，默不做声上了楼。换完衣服，她看了看手机，竟有多个端木剑锋的未接电话。而新收的简讯里，十条竟有七条是问她返程时间的。
君无双的简讯如其人，懒得快要断气了：安？几时回？
萧暮雪想也不想，回道：安。待定。她数了数简讯的字数，满意地笑了：跟我比懒，哼！又想起自己现下的境况，顿时愁云满面，挨蹭了很久也不敢下楼吃饭，直到听见苏婉言怒声说要把饭倒了。
半夜，萧暮雪发起烧来，到天亮时人已不太清醒。七婶以为她睡过了头，想上楼叫她，被苏婉言喝住了。萧暮雪独自躺着，直到下午时分才撑着起来，自己下楼倒了杯水喝。七婶见她高烧不退，脸上已没血色，忙张罗找医生。苏婉言冷冷地说：找什么医生？她自己不就是医生？她那么有本事，区区感冒，何必劳烦别人？
一口水呛得萧暮雪眼泪直流。她上了楼，裹着被子哭着睡着了，再醒来已是除夕夜，到处锣鼓喧天，人声喧哗。
村子里本家的或关系要好的主妇忙着走家串户送菜换菜，畅聊年节里的打算，个个喜气洋洋。七婶装好蒸菜，拎着一大篮干果，准备陪苏婉言串门送人情。
萧暮雪错过了下午的上坟，顾不上还在发烧，裹了件棉衣准备去墓地。她没找到手电筒，想问苏婉言又怕得不了好，索性摸黑就去了，路上磕磕绊绊地没少摔跤。她给苏世安和萧兰枢磕了头烧了纸，就在楚星河的坟前坐下，靠着墓碑听爆竹声声，看对面山上人家的灯火明明灭灭。
冷月高悬。冬天的山野，空气异常冷冽，吸进肺里，从里到外都透着寒意。青蓝色的天空下，山村的灯火如一簇簇绽放的花朵，摇曳在苍茫的夜色里，温暖着夜行人的视线。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放了个震天雷，听在萧暮雪的耳朵里，特别像追魂炮的声音。没有什么可取暖。她的身体是冷的，心是流离失所的。
从这里望去，能清楚地看见老村长的家。门前那棵标志性的大树上，挂着大瓦数的灯泡，亮晃晃的。寒川在干什么呢？从前，他最喜欢吃妈妈做的夹沙肉和红糖糯米糕；喜欢和自己蹲在火堆旁，用铁丝串了腊肉烤着吃，吃得满嘴流油；喜欢撇下姚慕白和自己满村子乱窜，找儿时的伙伴玩……折腾得累了，又跑回家要吃要喝。每每这时，妈妈总是笑着端出早就备下的饭菜和茶点，将他喂得饱饱的。零点一到，他便点燃树上的鞭炮，拉着自己跑开，生怕鞭炮炸伤到自己……
萧暮雪喃喃道：“只要你幸福就好！”她轻抚楚星河的名字，嘴角弯出一丝凄凉：“要是最先遇见的人是你，多好！要是你早点跟我表白，没白白浪费那些年的时光，多好！要是你一直守着我，多好！要是那年我随你去了，多好！我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来带我走好不好？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心安；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快乐；也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爱恨自由！你带走了我的心，却留下了我的命，我是该谢你，还是该恨你？星河，你是我的爱，也是我的劫……人间无味，我好想你！”
今夕何夕？不见良人。冷清清，一片埋愁地；剩月零风里……与谁相倚？
萧暮雪反复念着那句“与谁相倚”，泪水湿了墓碑。
新年的烟火不断盛开。烟火照不到的地方，菊花环绕的坟前，一个形单影只的女子哭得无声无息……
因为项目要赶进度，初三一过，叶寒川就回城了。按照萧暮雪原本的安排，是在家过完正月再启程。但架不住花店老板每天的电话轰炸，加之和苏婉言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也提前结束了假期。
临走那天，下着细细的雪粒，气温低得出奇，很难看到行人的踪迹，这天寒地冻的景象差点让人误以为还是隆冬季节。
萧暮雪告别了苏婉言，又去坟地拜别。她没有留意到，坟头那株紫菊交叠的叶片下，竟结出了一对小小的，小小的并蒂双花。
回到住处，她惊奇地看见叶寒川的雁凌草端端正正地摆在自己的书桌上，已开出了美丽的花朵。她扔下背包，抱着花找苏默颜去了。
苏默颜还是老样子，只是目光较之以前坚定有神了。她没问萧暮雪为何如此消瘦，便兴致勃勃地看花去了。倒是苏凌枫没忍住问了一句，萧暮雪只说是生病了，其他的再也不肯多说。她见苏默颜很是喜欢雁凌草，便把它留在了别苑，说等花谢了再带回去还给主人。
离开别苑时，苏默颜把自己养的雏菊拿给萧暮雪，请她转交君无双。她说：生命无常，去留无时。我想趁我还活着，勇敢地去爱，去做想做的事。我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没结果，但我还是想试着把心意传达给他，让他知道有个女孩倾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