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结:第86章:师父的来信
“暮雪:
见字如面。春节一别,已半年有余,万事均安?你在外要注意身体,没有身体,也就没有未来,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谨记,谨记! 我本打算天气暖和了去看你,可我老了,走不动了,就只能在心里念叨你了。
给你写这封信,主要是向你显摆我老人家的毛笔字。怎么样,是不是笔走龙蛇,很有大家风范?你不用羡慕我,在我的徒弟里,星河的字第一,其次就是你。
星河这个名字你熟吧?没错,就是你最敬爱的楚老师,楚星河。他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而你,则是我在这世上教的最后一个孩子。你们是师兄妹,是我最中意的徒弟,也是我最喜欢的孩子。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奇怪,转来转去,原来都是自己人。
你俩的花艺已得我精髓。星河跟我的时间长,且天资又高,终究还是技高一筹。你不要不服气,若闲来有空,你务必多加请教。以你们的关系,他定会倾囊相授。假以时日,凭你的悟性,绝对青出于蓝。总之,这事你俩看着办,商量着来。老头子我不求你们光大师门,只求能将插花这门艺术传承下去。
暮雪,师傅不清楚你的生长环境,也不知道你的人生经历,可我相信我这双眼睛:你小小年纪却活得不容易!我能力有限,帮不上你的忙,只能求菩萨保佑你快乐幸福。但是暮雪,人生不是我许个愿就可以心想事成的。总有些事,要百转千回;总有些人,要历尽磨难。不管你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又经历过什么,都要淡定从容,努力向前看。你要知道,万物是守恒的,得与失也不是绝对的。就拿老头子我来说,失去了生命,却得到了永恒的安宁。任何事情,换个角度看,就会有不同的光景。千万别钻牛角尖!
星河是个好孩子,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孩子。可惜,他不是你心中想的那个人。别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几年前,我在桥河中学的花园里偶遇一个看书的少年。他俊朗斯文,谈吐不俗,且志向高远。只是在我看来,他心思深沉,欲望太多,绝非你的良人。若有朝一日他离你而去,你切莫过度伤心!你要明白,姻缘天注定,聚散都是命。不值得为一个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浪费时间和生命。这是道理。做不做得到,就看你的觉悟了。
那盆我养了大半辈子,你心心念念想要的紫菊,我昨天已经送去张老师家里了,你记得去拿。这朵修剪掉的花枝,我做成了标本,留着给你玩。
暮雪,记住了,付得起努力,忍得了辛苦,耐得住寂寞的人,才会有糖吃。
以上,是一个活至古稀的老头给孙女的临终遗言。切记,切记!
老花匠”
信纸落在地上,随之落下的,还有萧暮雪憋了很久的眼泪:“怎么会?怎么会?一周前我才给他打过电话的。”
“几天前,师傅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楚星河哽咽着说,“这信是他临终前再三交代,用快件寄给我的,想必是提前写好的。”
“说好了要等我回去陪他整理花园的,说好了要看着我功成名就的,说好了要一起开花店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生死之事,我们谁也做不了主。”
“骗子!骗子!都是骗子!全部都是骗子!”萧暮雪又哭又叫,“都说要陪着我的,都说要陪着我的!结果全都走了,都走了!骗子!骗子!”
“你别这样!师傅在天有灵,不希望看见你这样难过的。”
“你走开!”萧暮雪跑到门外,发疯的踢打那株玉兰树。“全都是骗子!都是骗子……骗子!说了要陪着我的……骗子!骗子……”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拳拳狠命地砸玉兰树粗糙的树干,直砸得皮绽血流。
楚星河想跟出去,君无双拉住了他:“人憋久了会生病。若你心疼她,就让她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我只是想陪着她。”楚星河来到萧暮雪身边,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在无数个无眠的黑夜里,自己一遍遍反复吟诵的,已溶入血液的话语:“暮雪,我不是善男信女,也不信鬼怪神佛,却做了你的信徒。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发誓: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楚星河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萧暮雪痴了。她痴痴地看着这个温柔却又热烈的男人,心里的防备和虚弱的坚强被纷飞的细雨和漫天的愁绪腐蚀成沙,终于崩塌。她哭倒在楚星河怀里,哭得天昏地暗,肝肠寸断。
楚星河拥她在怀,不声不响地用身体为她挡去风雨。
君无双看看自己的手,眼神网罗了天地间的烟雨。
雨还在下,细雨笼罩下的城市颓废落索。远处的天空露出淡淡的白影,像是要放晴。风起,刚探头的白云被翻涌来的乌云遮了个严严实实,雨又下大了。
待到风停雨住,已是一周后了。
萧暮雪还是恹恹的,没胃口也没精神。楚星河每顿变着花样送饭去花店,她只象征性的吃几口就说饱了。
君无双也还是老样子,不做事的时候永远是智商不在线的闲杂人德行。
一切都是老样子,一切又都天差地别。一如学校的菊园,几天前还浓绿不见花香,此时却竞相开放,争奇斗艳。
这菊园位于学校最北边的围墙根上,远离校区,疏于管理,树木自由自在的生长,完全没有修枝剪叶的痛苦。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杂草丛生,无人问津的荒野地。萧暮雪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地方,抽空把花圃里的草尽数拔除,又将周围整理利索,变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只要天气晴好,这里便是她看书和休息的好去处。今天天气不错。上完课,她溜达到菊园,打算休息片刻再回去。
菊园的围墙外是一所稀有植物研究所,一年出头异香扑鼻,静悄悄的难闻人声,安静得让人在好奇之余又心生猜疑。这个季节,墙那边的银杏树伸过来粗壮的枝条,摇落一地金灿灿的叶片,赏心悦目。
检查完花圃,萧暮雪在墙根处一块废弃的山石上躺下,并顺手揽过银杏叶将身体埋了个严严实实,连眼睛也不例外。
没人打扰真好啊!
什么也不想真好啊!
雨过天晴的空气真好啊!
闻花香,听风吟,心空明。萧暮雪有了睡意。
叶寒川和一群人穿过树林,来到菊园边上。刚站定,那个穿帽衫的男孩子就极不耐烦地说:“现在没人了,咱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叶寒川没有要聊的打算。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要我动了手,你才说实话?”
“我已经说实话了,是你不信。”
“我他妈要怎么相信你?你说是她主动约你的,这怎么可能?她喜欢的人可是我。”帽衫男孩搂过那个满头小辫的女孩说,“你说是不是?”
小辫女孩笑得极为妖娆:“那是当然。我的眼里可只有你。”
帽衫男孩得意地亲了她一口:“真乖!”
叶寒川嫌恶地说:“你还真够不要脸的。”
“说啥呢?”帽衫男孩推了他一把,“嘴巴放干净点!”
一个留着中分的男孩说:“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揍一顿得了。”
“你懂个屁!咱们学校有严规,严禁打架。只要他跟我道歉了,这事就过去了。不然,我要他好看。”
“你女人自己送上门,我没动她,不是因为她是你女朋友,而是我压根儿就看不上她。你愿意听她胡说八道,我也没办法。”
小辫女孩个子不高,嗓门挺大:“谁勾引你了?是你说喜欢我,要我陪你。”
叶寒川冷哼道:“你这样的货色,还不配站在我身边。”
帽衫男孩挥手就是一拳:“都说了叫你嘴巴干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