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结：第80章：千禧年的雪
两个大汉抓住叶寒川的胳膊，将他锁得动弹不得。萧暮雪无视他的焦躁和担忧，满不在乎地问：“大晚上的，找我何事？” 大金牙不停挠身体，一副瘙痒难当的样子。
萧月茹尽量让笑容自然：“萧家小姐，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过节，你不会轻易答应帮我。可你们家世代为医，以救人为本，你发发慈悲，救救他。若你能治好他，我定重谢。”
“慈悲？你想多了。我萧暮雪蛇蝎心肠，从来就不知道慈悲为何物。就他这号死不足惜的杂碎，谁对他慈悲谁造孽！”
大金牙一口牙咬得嘎嘎直响。
“那你到底是不懂医术，还是懂医术也不治？”
“你猜猜看。你还可以再猜猜，爷爷到底给没给我治这病的药方。”
“看来是没得谈了。”萧月茹收起笑容，“好说不听，就不能怪我了。”
萧暮雪将傅雪峰挡在身后：“你想干嘛？”
“既然你对我珍视的人见死不救，那我也让你尝尝这种滋味。”萧月茹挥了挥手，几个汉子一拥而上，将傅雪峰推倒在地，拳打脚踢。
萧暮雪扑上去，将大多数的踢打承受下来。
叶寒川挣脱不掉那两双铁钳般的手，只能又叫又骂干着急。
萧暮雪双手撑地，一声不吭地拱起身子，挡住不断下落的拳头。她看着傅雪峰，眼神温柔：“别怕，有我呢！”
傅雪峰双目渐红，苦苦克制想还手的冲动。他太清楚自己的能力了！只要一动手，这里的人非死即伤，自己就再也装不下去了。暮雪，对不起！我不想离开你，我想天长地久地陪在你身边。可是陪着你不但没能保护你，反而因为我让你处境艰难。我该怎么做才能不失去你？我该怎么做才能保护你？
萧暮雪捂住他的眼，轻声说：“别看我，很快就过去了。”
傅雪峰想起莫清阳的话：只有当你强大了，你才有资格保护她，给她最好的生活！不不不，不能那样，我是真的不能没有她。我现在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一只穿着马丁靴的脚狠狠踢在萧暮雪的胳膊上，疼得她支撑不住，趴在了傅雪峰身上。傅雪峰翻身将她护在身下，就要崩溃疯狂。
“别打了，把那个傻子拉起来。”萧月茹的声音像是催命符，听得叶寒川的心脏阵阵抽搐。
“我再问你一遍，药方呢？”
萧暮雪站直身子，摇了摇头。
“药方我不要了。没有了胡萝卜，照样开酒席；没有你萧家的药方，我照样能治好我弟弟的病。”
“那我提前恭喜你心想事成。”
“恭喜我？那就该有恭喜的样子！你给我磕三个头，我就饶了他，不然我要他好看。”
“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反正他本身就是个残废，再缺个胳膊少个腿的，应该也没关系。”
萧暮雪气急。她深知萧月茹不是开玩笑，也清楚大金牙绝不会手软。没有退路可逃，也没人出手相助。罢了！她双腿微屈，就要下跪。
“不！”傅雪峰叫道，声音里都是撕裂和心痛。
萧暮雪咧嘴一笑：“没关系的雪峰，我只要你安好！”她缓缓地跪倒在地，缓缓地，缓缓地磕了三个头。
傅雪峰双目赤红，大叫着挣开抓他的人，冲进了茫茫雪夜。
“雪峰！雪峰，别走！雪峰……”萧暮雪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晕了？”大金牙踢了踢萧暮雪的脸，“跟她那死爹一样无用，吓就吓晕了。”
萧月茹冷哼一声，跨过萧暮雪的身体，扬长而去。
叶寒川呼喊着，厮打着，最终被拖着离去。
萧暮雪躺在冰冷的雪地里，仿佛已与这个世界诀别。
雪花飘飘，越来越密，越来越急，像是雪之女神急切地想要冰冻人间的暴戾与丑陋，净化人心的黑暗与贪婪。渐渐的，萧暮雪的身上落了一层雪，宛如雪白的纱衣。
两个被帽子和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的男人跑进公园，直奔萧暮雪身边。高个子男子拂去她身上的落雪，一双眼恋恋不舍地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后，他伸手向另一个人：“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
“别装了。我知道母亲把东西给了你。”
“您要它干嘛？”
“当然是给暮雪。”男子的烟嗓性感得冷漠，“只有她，才配得上。”
“不可以！这东西有多金贵多重要，您比谁都清楚。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给了人？要给也得仪式结束了才能给，不是现在。这是家规，您不能违抗。”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男子的食指动了动，“再跟我废话，我先废了你。”一串冰凉的项链落入他的掌心。那项链设计得相当精巧，火红的狐狸头雕刻得栩栩如生。火狐狸的双眼是两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闪着淡蓝的光华，像两滴碧蓝的海水。链子是荆棘的形状，却在尾端开出一朵花来。花朵一分为二的地方有两个小小的卡扣，既隐秘又牢固。
男子把项链戴在萧暮雪的脖子上，亲了亲她额头的伤口：“等我回来。”他动了动手指，萧暮雪从不离身的凤凰手串便到了他的手里：“这个我带走了。总有一天，我会当面还给你。”他没办法说服自己放手，发狠似的亲吻萧暮雪的脸颊和双唇，任凭眼泪滑过了眼角也不管不顾。
萧暮雪纹丝不动，像个熟睡的婴儿。
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男子身子一动，和等在他身后的人敏捷地藏身于树丛后。
楚星河和君无双进了公园，边走边找，很快就找到了躺在污泥与落雪中的萧暮雪。她脸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像一条条细小的吃饱喝足的蛭，衬着白雪的淡光，格外刺眼。
楚星河试了试她的呼吸，脸刷的白了，抱起她向医院狂奔。君无双紧随其后。
树后的人走出来，迎着漫天大雪，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已是凌晨。大雪转为暴雪，城市陷入深度睡眠，死一般的静寂。偶尔刮起的北风吹打在身上，带着刮骨的寒凉和冰冷的疼痛。
千禧年的第一个清晨，带来的不是温暖，不是喜悦，而是伤痛和别离。熟睡中的人们在美梦中畅游，在噩梦中挣扎，在荒诞中作乐，在美好中释放，在回忆中追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觉醒来，不论内心是空洞是平静是满足还是不甘，还是得各自面对各自的生活，各自在各自的生活里追光逐影，或者流离失所。至于浴火重生，那只是个传说。而我们，是凡人！
一周，十天，半个月，一个月……还是没有傅雪峰的消息。电线杆上张贴的那些已被风吹得破破烂烂的寻人启事，比贴它的人还要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