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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10月:银河奖征文(12)

第261章10月:银河奖征文(12)

这是个存在于三维空间的克莱因瓶吗?如果是的话,我确实不能离开没有边界的闭合表面,可也不应该回到原点,而是从瓶子里面到达外面,来到小镇的反面;若非严谨的数学模型,那这片空间又是如何将我约束在内呢?我每次逃离,就会有已发生的事实被抹去,难道我身处虚拟现实中而不自知,到达边界就会激活副本重置的触发器吗?世界上何曾有如此真实的虚拟现实技术,而我又是何时成为“缸中之脑”的?又或者是催眠术吗?小镇的边界是激活催眠的口令,让我自动修改大脑的记忆?那岂不意味着我的身体实际上离开了小镇,而灵魂却仍被囚禁在镇中?

我累了,习惯性地不断尝试,但知道自己找不到答案。3栋1804的灯光从未亮起,疗程尚未结束,杜医生没有回来,而我就住在这个病房里——这个无法离开的小镇。e

我吃完那碗汤粉,付过钱,撑起伞走出店铺。河东岸的房屋一栋挨着一栋,晾衣杆、天线、脚手架和遮雨棚像触手般伸展开来,纠缠着建筑群。这些灰色、褐色和砖红色的自建房密密麻麻挤挨着,又被狭窄的巷道割裂。这片居民区随时都在拆盖,呆板的三层楼房被砸成碎片,经过一段到让人无法察觉的时间后,一栋同样呆板的五层楼房出现在原地,撤去安全网,刷上白油漆,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下一次拆毁。

我停下脚步,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我只有忘记你,疗程才会结束。

当我意识到疗程结束的时候,会想起已经忘了你。

可“忘了你”这三个字里面,有你的存在。

当我意识到忘了你的时候,你便出现了。

——以某种神秘的方式出现,就算失去一切细节,只剩一抹灰影,一个代指第二人称的字眼。

所以我没有真正忘了你。我不可能真正忘了你。

这是一个悖论。

我忘了你的声音,你的味道,你走路的姿势,你皮肤的触感,你的名字,你的过去,你的一切。

可我想着你。

f

雨下个不停,我撑起伞,永远走在没有你的小镇。

【责任编辑:刘维佳】

过时的人

文/陈楸帆

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圣经·传道书》1:9

杜若飞从一个无比漫长的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

他呆滞了许久,仿佛这个梦是如此之长,长得让他忘记了自己原本应该身在何处。终于他认出来,这是自己租住了三年的老房间。陈旧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装修风格,略显浮夸的石膏吊顶,木踢脚线,墙纸经过许多个阴湿的梅雨季之后已经泛黄,角落浮现青黑色的霉斑,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套衣柜,都是用廉价的碎木合板压制而成,他知道哪几扇门是坏的,哪一扇打开后会有凌乱的散发着霉味的衣物涌出。

杜若飞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切都没有改变,梦里的事物只存在于梦里。他揉搓着身上苍白的皮肤,手腕、脖颈和大腿内侧平整如初,没有针眼痕迹。在梦里,这些位置被插上导管和电线,连接到不知名的仪器上,发出蜂群般恼人的嗡嗡声。这种嗡嗡响的幻听似乎从梦境带入现实,他挥了挥手,试图驱赶那些隐形的蜂群。

窗户透着蒙蒙白光,分不清时间,杜若飞眼角隐约瞥见污浊空气中飘着的城市建筑,他已习惯于这种景象,因此常年不开窗,只靠空调完成室内外空气交换。

他没有找衣服穿上,而是先打开书桌上的电脑。他知道这个房间不会有别人闯入,合租的哥们搬走了,下家还没有找到。因此现在他暂时承担着双倍房租,这让杜若飞心头一坠。毕竟他那份翻译的工作时常拖欠稿费,并不能为他提供稳定的现金流。

电脑似乎出了点儿问题。

网络连接显示正常,但所有杜若飞习惯浏览的网站页面,全部停留在昨天。他记忆中留存的最后一天,公元2012年7月4日。他点开那些似曾相识的标题,内容却近乎全新般刺激着他的神经。

“最后一批幸运儿将在今天进入冷冻舱。”

那些熟悉的面孔掠过他眼前,企业家、政客、明星、理论先锋、天才少年、世界小姐……他们有些是靠金钱购买了冷冻席位,有些是根据联合国未来事务署的一套复杂到无法理解的公式计算得分,从而获得资格。他们将接受特殊药物注射处理,被送入冷冻舱,长眠数百年,期待未来人类开启解冻程序的一天。

当然,也有可能是外星人。文章以戏谑口吻写道。

杜若飞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苍白、死板、怪异,算不上丑陋,但夹杂在精英人士的标准化商务照中间,显得格格不入。那张脸似乎努力挤出笑容,却因为某种原因而失败,嘴角歪斜,笑容扭曲,透着勉强和僵硬。他看到了照片下方的小小介绍文字。

“全民乐透彩票未来大奖唯一幸运儿——杜若飞,中国上海”

那是他自己的脸。

杜若飞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一切。梦境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眼前的这一切又如何解释?或者这只是冷冻过程中一个又一个漫无止境的长梦,他的瘦弱身躯仍然被关在那枚流线型纯白色的蛹中,等待破茧而出的一天。

他走向房门,扭开把手,期待看到那条熟悉的昏暗过道,通往狭小脏乱的公共起居室。

白光涌入,他看见了。

一个乳白色的气泡。

将整个房间包裹在内,光滑的内表面通过不知名的技术投射上他所熟悉的二十一世纪初上海城市图景,摩天楼、高架桥、弄堂、梧桐小路。

杜若飞抚摸着虚拟的上海景像,薄膜随着他的手掌压力而变形,楼群变得弯曲,天际线凹凸不平。他尝试再加力度,薄膜被抻拉到一定限度,荧光蓝色字符突然跳跃而出,整座城市摇晃、褶皱、坍塌暗下。半透明的气泡如一层蛇蜕,重重叠叠地滑落在地,堆成小丘。

虚拟帷幕背后的景象着实让杜若飞大吃一惊。他发现自己站在类似体育场的中心,四周的碗状弧壁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座席,有黑色蛆虫般的影子在蠕动,伴随着的波浪般无休止的闪光,从各个角度晃得他睁不开眼。似乎是某种静音装置被突然关闭,铺天盖地的欢呼声瞬间将他淹没。

那是人的声音。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几乎是下意识地蜷曲起身体,遮挡住裸露的部位。

人群更激动了,浪笑震耳欲聋,又突然销声匿迹。

单独的一把男声响起,夹杂着多国语言词汇,语调怪异,但杜若飞竟能理解那是在介绍自己。聚光灯拢到他的裸体上,他羞耻地想逃回房间,却发现身后已空无一物。他像一头被剃光了毛发的猴子,被晾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乎要晕眩过去。

另一个人影出现在舞台中央,款款走近。从体型姿势可以判断那是一名女性。她没有头发,脑壳上文着或印着复杂的图案,五官似乎带有欧亚混血的特征。她身上乍看像是赤裸,但在灯光下才能发现,那是一层轻薄得近乎紧贴皮肤的材质,随着不同角度光线的漫反射,流淌出微妙细腻的色彩。

杜若飞一时惊呆,竟毫无反应,那女子走到他跟前,手中举起一罐椭圆形的容器,对准他的身体,喷射出无色气雾。杜若飞用手捂住头,紧闭双眼,屏住呼吸,生怕是什么毒气。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睁开双眼,看见手臂上被喷中部位迅速凝结上一层半透明覆盖物,像是塑料,但更为轻薄透气。他突然明白了,羞涩地护住下体,站起身来。气雾为他穿上了新衣,更准确地说,一件开裆的新衣,只因他的双手死不放开。

那女子露出奇怪表情,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杜若飞失去平衡,忙松开双手托地。等他回过神来时,女子已经用喷雾替他完成了这件衣服上最关键的一个补丁。

她又递过一个小巧的长腹白蚁状的设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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