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10月:银河奖征文(3)
第252章10月:银河奖征文(3)
可此时,我还不能引爆这里。我必须把我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保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样,当有后人造访这里时,或许还能记起我,记起一个人类在这里留下的足迹和思考,尽管我知道这个希望实在渺茫。能有些什么思考呢?在见证了另一个文明的造物和宇宙的冷酷后,我不得不反思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是怎样来到这里的?
这似乎是个很愚蠢的问题。当然是坐光速飞船来的,但我们为何会有光速飞船呢?这个伟大航程的源头,不是曲率引擎的发明,不是物理学家的突破,而是一个神秘的夜晚——在非洲草原上,人类的祖先抬起头,久久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那个夜晚注定了人类此后的命运。走出非洲,环球航行,飞向太空……
不是飞船,而是那种神秘的冲动,将我带到了这里。
在漫长的航行中,闲来无事,我和伙伴们也曾谈起过人类文明扩张的问题。最早的扩张当属人类走出非洲。有考古学家认为,那时非洲遭遇了一场大饥荒,南方古猿不得不离开栖息地,向远方的未知原野进发,最终走出了非洲,走向了世界。如果把这个场景变换到当代,就会有这样的情节:太阳的聚变突然加速,毁灭性的氦闪即将发生。人类不得不竭尽全力制造世代飞船,逃亡太空,最终成为宇宙文明……
但当真正开始实践时,人们才知道这是不现实的幻想。太空殖民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它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需要大量的前期准备和铺垫:航路探测,部件实验,系统整合,试飞,建立通信链路,后勤与可靠性保障等等,都必不可少,而每一个项目都是耗时数十年的超级工程。太空是一堵黑色悬崖,是以巨大的投资和牺牲为代价搭起攀登的阶梯。可人就是这样,不到火烧眉毛,他就不会着急。所以,如果人类真的是在危机的驱动下,在缺乏积累的时候进行殖民,结局往往不是绝处逢生,而是全军覆没。
古猿也是一样。是谁告诉了它们,在大陆的那边有着水草丰美的绿洲?显然,先行者的足迹早已到过那里。但先行者为何要去呢?他本可以在自己的领地过得更加幸福的。路途遥远,野兽遍布,陌生的环境潜藏着危险,而他对目的地一无所知……
是的,这就是意义所在了。如果麦哲伦仅仅是想得到黄金,那他肯定不会选择扬帆出海。如果人类仅仅想过得更幸福,那肯定不会选择星际殖民。在地球上有一百万种赚钱和寻开心的办法,哪一种都比殖民外星好得多。但你还记得我们当年出门冒险的经历吗?真正的人总是要努力走向远方。这种努力,看上去好像是可怕的自虐,甚至是自我毁灭,正如当年斯科特死在冰雪肆虐的南极一样。有人把它看成一种投资,认为牺牲的目的是换来更大的利益,觉得苦尽总会甘来,付出总有回报。我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告诉你,不是这样的。我之所以把自己放逐到这可怕的死亡之地,不是期待着这能为我们带来财富和地位,而是因为人总有一种不安分的愿望,想寻找新意,想看到更多,想要逼迫自己有所追求,想从追求中找到生命的意义。如果我没有这种愿望,我大可以懒洋洋地躺在家门前的摇椅上,晒着温暖的阳光,看着河对岸的炊烟日复一日地升起……可是,我想看更大的世界、更奇妙的风景,我想悟到更深邃的真理。
不仅是人类,我相信,所有的文明都是这样。正如我在这冷寂的外太空所见到的,文明,总是让自己的足迹走得与思想一样远。
会有后来者实现这个愿望的。就让我成为这个伟大航程的铺垫与牺牲品吧。
为了保存这封信笺,我做了一个简易的遥控起爆装置,然后驾驶救生舱离开这里,离开铁星。这封信将保存在救生舱中,和我的尸体一起,飘浮在距离铁星三十万公里外的太空之间。如果有朝一日你能找到我,请尽可能把我带回故乡。如果不行,就把我带到你要去的地方。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地,但我相信你,正如这么多年来你相信我一样,相信你能把我带到一个有趣而生机盎然的地方。
是的,这趟旅程马上就要到头了。我再也不可能“大难不死”,剩下的路,全要你一个人走了。我走得太匆忙,有太多的话还没来得及与你说,有太多的情谊还没来得及表达……
现在,我已经飞行到“铁星”之外三十万公里的预定地点,这是一个引力平衡点,是时候了。我马上就要引爆反物质,然后放下笔,慢慢等待着真空和严寒夺去我的生命。
这个冷酷的宇宙有太多的陷阱、太多的危机。我衷心祝福你,祝福你们,能理解这道闪光的含义,能避开这里,避开这宇宙间所有的危险……
唉,我写这么多又有何意义呢?你是永远也不会看到这封信的,我觉得。
9
但是,我不得不又拾起笔。
这还不是最终的告别!
刚才我引爆了反物质——上帝啊,我做梦都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一道白光亮起,仿佛划过夜空的闪电;紧接着,在冲击波的作用下,“铁星”被炸开瓦解,支离破碎。由于炸点在表面,爆炸是不对称的,所有的碎片都朝着一个方向喷射反冲,好像一把开火的霰弹枪。由于尺度很大,整个过程进行得极为缓慢,但在湮灭的强光下,我震惊地看到那些碎片都有着精致的轮廓,有的是球壳,有的是长杆,有的是圆环,有太阳帆蜷曲起来的巨大薄膜,还有复杂而庞大的桁架……
这个“铁星”,是由无数宇宙飞船的残骸堆积而成的!
爆炸还在继续。很快,这束喷射的金属碎片就击中了相邻的另一颗“铁星”。出乎意料,这些看似坚不可摧的星球都异常疏松,只不过由于引力波在此叠加干涉,才产生了异乎寻常的“质量”。另一颗“铁星”也被击碎了,被封存了亿万年的飞船残骸好像扬起的灰尘般四散飘飞。由于引力的异常,碎片运动的轨迹很古怪,毫无规律可循,好像有个巨人捅开了一只尘封多年的马蜂窝一般,整个空间顿时被无数乱飞的马蜂充满!它们有的冲进了气体云,剧烈的摩擦让它们拖出一条闪亮火尾,交错纵横,仿佛两支大军激战正酣;有的闯入了“波腹”区域,瞬间又被潮汐力撕得粉碎,化为更细小的碎片飘洒开来……
我知道,每一片碎片都蕴藏着一首千万年的史诗。如今它们复活了,挣脱了冰封凝结于其上的漫长时间,在这广袤的宇宙间起舞,迫不及待地倾诉着自己的故事,连成一片,我仿佛听到它们嘈杂的呼喊……
从我眼角流出的热泪无声地滚落。此时,氧气报警灯已经亮起,时间不多了。但我丝毫没有感到死亡将至的恐惧,只有找到归宿的幸福和超脱……
是的,我们绝不孤单。这宇宙间充满了闪光的生命,它们和我们一样,也在勇敢地冲向远方。而我,也将和这来自亿万个不同世界的探险者一起,不分你我,埋葬在这座“卡文迪许陷阱”之中。尽管我们生前从未谋面,但死后却携手并肩。
书写我们的历史的,将不会是人类的历史学家,而是宇宙本身——它不会言语,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但它将持之以恒地用时光之线把我们进取的历史串成一条长达百万年的文明线条,和数不清的其他文明线条一起,编织成它广袤无垠的黑色披风。
【责任编辑:刘维佳】
不夜传奇
文/程蕾蕾
公元2014年8月9日
储乐怡坐在电脑旁发呆。现在是周六的晚上七点半。储乐怡待在医生办公室的角落里,因为许久没有移动鼠标,计算机已经黑屏了。窄小的办公桌上除了电脑之外,散乱堆积着记号笔、圆珠笔、黑色水笔、科研记录本、第十一版《威廉姆斯内分泌学》、智能手机、喝了大半的珍珠奶茶、筷子,以及翻开的《盗墓笔记》。就这个弹丸之地,也不是获得住院医师资格才一年多的储乐怡自己的领地,这是她师姐王弗如的。
月初,云南突发大地震,中山医院紧急成立抗震救灾医疗队,连夜赶赴灾区。王弗如半夜接到通知,立即整装集合,凌晨即从上海飞赴云南。经过连续多日的紧张救援,现在她即将胜利归来。虽为同门姐妹,但储乐怡跟师姐的性格迥然不同,储乐怡是个典型八五后。不过呢,在师姐回来之前,她会把办公桌突击整理一下,彻底搞一次卫生。虽然,不管她怎么整理,师姐还是会重新擦拭的。嗨,有洁癖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妥协或退让,无论是实际生活中的卫生,还是工作中的秩序。
师姐就要回来了,储乐怡的数据还像一团乱麻。想起师姐刚才在短信里再三告诫这个已经进行了两年的课题的重要性,下周一她上班后必须看到整理好的数据表格,储乐怡就五爪挠心,坐立不安。
储乐怡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再怎么挣扎也无法代偿了。她索性又去实验室看望了一下亲爱的小白鼠们,并且违反实验动物管理条例,给它们喂食了她早上去菜市场购买的新鲜鸡毛菜,还有酥皮花生米。嗯……反正今天也没时间进宿舍楼的公用厨房捯饬了。小鼠们欢快地啃食着加餐,在她的手掌心不停挪动、麻酥酥痒兮兮的。嗨,这些毛茸茸的小可爱,很快都将命归黄泉,为医学科研事业奉献出它们的生命。所以,储乐怡认为给它们隔三岔五额外加点餐很有必要、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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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储乐怡继续托着脑袋想啊想啊。实验一拖再拖,师姐一定会生气。所以,必须先发制人采取有效措施稳住师姐。为了补充体力,并进一步开动脑筋,以便尽快想出跟师姐坦白以及求救的方法,她拿起手机,开始拨打医院对面吉祥馄饨的外卖电话……
中山医院坐落在上海徐家汇商圈内,全国人民都知道这个地段那是寸土寸金,因此虽然医院的规模很大,实际上却是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建筑面积的局限性,造成了医生办公室的极端紧缩,基本上只有高级职称的医生才会拥有一张办公桌,譬如王弗如副主任医师。而住院医师,都是站着干活的——站着查房,站着写病历,站在办公室里开会。王弗如是中山医院内分泌科的后起之秀,尤其在人体生长激素领域的研究为人瞩目。她不但聪颖刻苦,而且拥有一颗热爱医学的心灵,对病人从来都是设身处地为其考虑,是为数众多的糖尿病、甲状腺功能亢进等患者衷心爱戴的医生,更别提那些叽叽喳喳的儿童患者了。储乐怡在等待吉祥馄饨的空当,回想起师姐的光辉事迹,只能大摇其头自叹不如。她的脑子一会儿一个思路,眼睛一转,又想到这段时间师姐家里一大摊子事情,只能全部撂下,真是太不容易了,这半个多月都没见着嘟教授了。
嘟教授,小名嘟嘟,大名李黠,是王弗如的宝贝女儿。因为王弗如夫妇都是中山医院的医生,而且老人不在身边,所以王弗如在辛苦工作的同时,还要负责照顾孩子。但她天天忙得四脚朝天,因此,嘟嘟从小就跟着妈妈在医院里混。尤其是放寒暑假的时候,基本上就跟着老妈上班,在医生办公室游荡、做作业、画画、看童话书,于是跟内分泌科的年轻医生和研究生混得非常熟。大家也都喜欢逗这个剪着童花头、两边脸颊肉嘟嘟的可爱小姑娘玩。王弗如有点洁癖,怕嘟嘟四处乱碰乱摸,就上网淘宝了一件小朋友穿的白大衣,叮嘱嘟嘟到了办公室就穿上。储乐怡紧跟着就给这小姑娘整了个空白胸牌,嘟嘟依葫芦画瓢在胸牌上写上了她的姓名,最搞笑的是“职称”一栏,她自作主张填上了“教授”。不是前一阵韩剧《来自星星的你》超级流行嘛,科里不少年轻女医生和护士小姐都迷上了其中的男主角都敏俊“都教授”,嘿嘿,这样一来,大家干脆就喊嘟嘟“嘟教授”了……
哈,想想当医生真是身不由己,临床、科研、教学不算,还有各种支边和抢险任务。储乐怡琢磨着,自己要支边得早点去,否则有了孩子太麻烦了。师姐王弗如为了完成紧急的抗震救灾,不得已只能劳驾年迈体弱的父母来上海。否则,嘟嘟爸爸天天待在手术室不能准时下班,嘟教授可咋办,恐怕连饭都难吃上……不过,师姐总算现在要回来了,嘟教授那可爱的小脸蛋又可以在办公室里出现了。
公元2014年8月11日
清晨七点二十,一大早忙完了家务,请钟点工阿姨把嘟嘟送去暑期班,王弗如来到了办公室。她把包放在办公桌上,皱了皱眉头。显然,储乐怡那个丫头临阵磨枪整理过了,但还是凌乱不堪,中午科会后得重新收拾一下。她拿出手机逐一查看,今天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七点半常规病房查房,然后去门诊帮班。没办法,门诊压力太大了,因此,即便排班在病房,查房之后大家也都要轮流去看门诊。门诊基本上要忙到十二点,然后到食堂赶紧随便吃点东西,今天是周一,常规中午十二点半开科会,主要是通报最近一周的临床医疗、科研和教学工作,以及最新学术进展。
周末两口子商议的结果,父母还是要回老家,去哥哥家住,毕竟他们医保之类的各种关系还在那里。这也就意味着,从今天开始,王弗如又得带着嘟嘟继续娘俩相依为命的日子了。
好不容易忙到下午五点,总算把各种事务暂时收了个场,王弗如捋了捋散落下来的刘海,眼角正好瞥到钟点工阿姨把嘟嘟送进办公室。嘟嘟甩着两只手,蹦蹦跳跳走在前面,阿姨双肩分别背着她的书包和游泳包。嗨,为什么小孩子都要放暑假呢?对于他们这种双职工家庭,假期不知有多难熬。还好嘟嘟的学校联合徐汇游泳馆开了个暑假班,早上上班之前送过去,有老师看着做功课,管一顿中饭,下午再安排学游泳。否则的话,王弗如都不晓得该把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东西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