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悬疑世界·聚疯岛》(4)
聚疯岛01
那个夜晚,我眼中的一切都被大火蛮横的包裹着,路灯暗淡下去死去了,树木渗出粘稠的油脂跟着死去了,房子被火焰点亮,整条街犹如沉浸在金黄色的白昼中也跟着死去了,所有人都死去了,沉重的睡眠让他们没有任何痛感的就失去了呼吸,我趴在床底,电脑桌上的玩偶被火击倒在了地板上,然后我看到了一双眼睛,那是父亲的眼睛,他使出全力的伸展那双壮硕的臂膀,把我从黑暗处揪了出来。
我哭喊着,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希望这些咸咸的液体可以让周遭的火势小一点,孩子的想法就是这么离谱的可笑,父亲在笑着,对这突如起来的死亡前兆全然不恐惧,但看了我一会儿,眼眶却又流出泪来。
我的小手紧紧攥着父亲的衣领,摇头晃脑,身体急剧颤抖,火焰越来越近,像是一条条带着橙色花纹的五步蛇蔓延到了父亲的背上,好热,皮肤表面是热的,皮肤里面的血管也是热的,感觉随时要爆裂般,那些蛇仍旧带着死亡的气息,丝毫没有减缓它们的速度,很快就爬到了父亲的头上,黑色头发跟着那些橙色狂舞。
“爸爸,你好漂亮,但是我们都会死吗?”
父亲脸上淌出的泪迅速被空气中炙烤熏干,他露出慈祥的目光,和蔼的笑容,把我举到到了高处说:“你不会死的,你会好好活下来的。”
我像是一道黑板上标准的抛物线,落进了窗外不远处的游泳池中,这恰到好处的水温让我变得舒服,终于凉下来了,父亲这个时候会跳下来,把我捞起来,我就这么松散开神经,渐渐沉入水底,朦脓中我听到了巨大的声响,老师教过我们,这个现象的学术名词叫做爆炸。
父亲没有来,我沉了很久,直到失去氧气,水中空荡荡的,父亲还是没有来,我开始挣扎,跃动着四肢,想要冲上水面,可是我不会游泳,不会就这么的死去了吧,我不要,我不要,父亲跟我说,我会好好活下来的。
我猛地咳嗽了一声,细微的感觉到脸上的水渍溅起来又落下,我开始做起电视教学里那一套游泳的动作,却发现我的手掌接触到的却是软绵绵的固体,我蹬了蹬双脚,也是软绵绵的,如果我再用力,整只脚会悬空,这是床,而那软绵绵的东西是被子,难道刚才那充满橙色火焰的地狱只是一场孩童的噩梦吗?
脚步声离我的耳边越来越远,我还在熟睡,父亲肯定是来匆匆看我一眼,因为他马上得出门上班,但我还是想见父亲一面,毫无顾忌的喊了一声亲昵,脚步并没有停下,而是听到了一阵讥笑声和关门的声音,那声音是个女人,我家里从来就没有女人,为什么会有女人的声音呢?还有那陌生的关门,根本不是木门相贴的温驯感,而是金属相撞的桀骜气,我的内心又开始不安了,我使劲想让上下眼皮互相离开,但它们似乎并不情愿,这是我的身体,只有我才能控制,从头发到脚趾甲,每个机能都必须听我的!
我总算撕扯开了眼皮,麻木的疼痛让我的视线还有些模糊,我均匀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世界越来越亮,画面越来越清晰,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纯白色的天花板,环视四周,这是一间被白色瓷砖包裹着的房间,大约三十平米。
我坐起身来,打量着身上这一身病服装扮,充满疑惑的又看向四周,东南角是一个盥洗池,水管是不锈钢的,旁边的置物架上平放着牙刷和牙杯,一块蓝色的毛巾,一块绿色的香皂,让我又赶紧确认了下这个空间内是否有着另外一个男人,随之我的正面是一台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摆放着几张纸和一支马克笔,紧接是那扇铁门,虽然漆成了白色,但他正中央上方的竖行透气孔出卖了它的材质,我以为我会看到一扇窗,可惜却看到了一个遮板,我走下床,想要探究遮板的后面是什么时?我却停住了脚步,我想我猜到了,刚刚意识清醒的我着实不太适合问这个味道。
如果不离谱的话,我身处的这个屋子是从外面上锁的,为什么要上锁,不让我出去,因为我是被隔离的,人类因何隔离,要不染上了瘟疫,要不成了疯子,看我这么身体健康,瘟疫这个选项可以排除,那么我是一个精神病吗?不对,精神病患者的大脑是混沌的,而我此刻正在分析着现在的处境,何谈来的混沌呢?
然而,问题来了?
我是谁?
我此时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刚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人,而且梦境是那么的真实,像是发生过似的,不然感觉不会那么强烈,我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呢?
孩童,父亲,大火,橙色的蛇。
感觉像是预兆,又像是臆想,也许我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吧,整日整夜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不能自拔,我赶紧卷起了袖管,两条洁白的手臂干干净净,看来我并没有自杀倾向,然后我又摸遍了全身,只在右侧的腰上摸到了一个突兀的圆形伤口,弹眼?
我中过枪?
感觉我离我自己的身份又近了一步,身体结实,腹肌和二头肌还在,子弹留下的伤口,我是军人?还是警察?当然不能排除反面身份,黑社会,犯罪分子,也有可能是这样的状况,我倒是很想看看自己的模样,可惜这个该死的房间并没有镜子,那需要刮胡子的时候该怎么办?摸着刮?那样恐怕会很不小心的割破自己的喉咙吧。
即使这样,我是属于刚睡醒,按照人类正常的生活方式,首先是要大便,可惜这干瘪的肚子不争气,连个屁不给出,那么就刷刷牙,洗洗脸,然后坐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等待那扇门被打开,我一边往盥洗池走一边摸向貌似落枕的后颈,可惜却摸了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物,圆圈状,牢牢的卡在我的脖子上,然后我朝着房间内的某一个方向笑了出来。
我被无时无刻的监视着。
我并没有理会那些摄像头背后那些思想龌龊的一双双偷窥者的眼睛,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以后我可能会把他们的眼球挨个的挖出来扔到远处喂了野狼或者鲨鱼,我会像个审判者用锋利的匕首切开他们的胸膛在那颗一张一缩的心脏上无情踩踏,看看蹦溅出的血液是什么颜色,红色吗?怎么可能,生物课早在初中时期就告诉我们的血液是恶心到极致的浓浓的黑,那些黑在身体里肆意流淌,慢慢的让他们成长为一个完人,我们都是这样,鲜红的心脏只是为了蒙蔽世间的假象,那薄薄的皮肉下包裹着的是脏到无尽的黑。
把牙刷和毛巾按照之前的状态摆放起,然后我又整理了整理床铺,尽量让被子叠得像是块刚刚从温水中取出的豆腐块,这些散乱的白纸在桌子上太影响心情了,我要把它们摞起来,边角贴合没有一丝瑕疵,这种心理强迫性的整理动作还真是让我自己大呼意外,难道我还是个处女座男人,这样可真是糟糕透了,在正常社会中,处女男虽然带着好男人的标签,但就是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女朋友,也许是他太过分挑剔,也有可能是她太过分挑剔,但这些事情显然对我来说已经消逝远去,尽管我不是处女男,也没有人愿意会嫁给一个精神病患者。
我又做回了床上,瞪着墙壁发呆,如果房间有一台电视机,哪怕只能收到中央一台,虽然从小到大我就那么的讨厌晚上7点到7点半这个时间段,但此时看新闻联播未尝不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或者我的手里应该出现一本书,不要无聊的青春言情故事,也不要晦涩难懂的外国名著,最好是日本某个推理作家写的小说,我蛮爱看岛田庄司的《占星术杀人魔法》的,等等,我为什么会喜欢看推理小说,这会是找到自己的一种途径吗?我看过几本心理书籍,没想到我读的书挺多,看来我文化程度不低,那些心理书籍告诉我,失忆是由于脑部受创和打击产生的意识、记忆、身份、或对环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坏,但我只是失去了自己的身份和生活经历,智商和知识储备却还存在,我算是幸运的,但不幸的是,如果没熟识的人来看望你,你会完全的失去自己,迷失自我,会特别强烈的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也许可能别人告诉我一个名字,我就会误以为那是我了,万一我被利用怎么办?
我的内心开始惶恐,它越发跳动加快,越发想要告诉我,在这个地方谁也不能相信,包括自己眼中所看到的一切,美国著名哲学家希拉里·普特南曾提出过这样一个假想:“一个人,可以假设是你自己,被邪恶科学家施行了手术,他的脑被从身体上切了下来,放进一个盛有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在计算机上,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脑传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对于他来说,似乎人、物体、天空还都存在,自身的运动、身体感觉都可以输入。这个脑还可以被输入或截取记忆(截取掉大脑手术的记忆,然后输入他可能经历的各种环境、日常生活)。他甚至可以被输入代码,‘感觉’到他自己正在这里阅读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有关这个假想的最基本的问题是,你如何担保你自己不是在这种困境之中?”
难道我只是某个实验设备中的大脑?
我觉得我已经病入膏肓了,干吗要让我醒来承受这种恐惧,还不如躺在眼前的这台床上,安安静静的睡到下个世纪,不打扰你们任何人,不影响你们任何人。
这个时候,那个漆白色的铁门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响,听门外的脚步声,至少有那么五六个人,他们进来这个房间要干什么?来观察我这个疯子的日常体征吗?门生硬的被推开,有条不絮的走进了五个人,为首的是个医生,穿着发黄的白大褂,下摆处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丝洗不掉的血迹,他戴着面积颇小的圆框眼睛,梳着中分的卷发,皮肤有些发黄,然后我注意到了他手中拿着的那支注射器,一般这个是用来镇定不安分的病人用的。
其余四个人长的就像是《动物农场》里那头名为拿破仑的猪身边的四条狗,穿着保安服,个个目露凶光,獠牙藏在嘴唇之下,随时都要涨出来,这些人的手里拿着的更是让我心惊胆战,注射器也只是一下子的事情,而那些玩意儿可以令你在保持清醒状态下备受煎熬,比如这个站在医生身后的小胖子,手里的那根警棍真是让人讨厌,妈的,我不想再描述下去了,手铐,脚镣,电击枪,他们这是要杀死我!
我一定不能表现出反抗的样子,我应该冷静点,乖乖的举起双手,让那手铐轻轻的扣住我的手腕。
卷发医生用舌头舔了舔手掌,把唾液摸到了油油的卷发上,对我发出了一个腆腆的微笑说:“新人,觉得这里的环境如何啊?”
我点点头,装出一副巴结的样子说:“挺好的,很满意。”
他俯下身来,手指抵着我的下巴抬起了我的脑袋,眼睛里满是享受和贪欲的说:“真是个小鲜肉呢?最好给我安分点,不然你这滑嫩的皮肤会被伤害的。”
“我听话,你们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按照你们的意思照做的。”
卷发医生摆了摆的手,示意身后的保安把我铐起来,我觉得我做的很好,这几条狗应该不咬我,正当我准备抬起双手让他们铐我时,那根警棍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我的背上,接着一股电流从我的腰间如饥饿的吸血虫般蹿到了我的骨髓,深入骨髓,深入骨髓,我的躯体正在地狱中被雷电鞭打。
针眼刺进了我的颈部,这股熟悉的寒意让我想要沉睡,但是剂量不够,眼皮半闭着,我看到他们把我抬了起来,把我带出了房间,白色的走廊,电棒在我眼前像是幻灯片的播放着,然后我看到了窗户,以及的外面的景象,全都是翡翠般的碧绿,我听到了他们在讲话,语气中带着点担心。
“我们把他搞成这个样子,沈医生会骂我们吧。”
“没事,又没打出外伤,沈医生看不出来。”
“哦,你看外面,我们又不能抓野鸡和兔子烤着吃了。”
“哈哈,你这么胖,还要吃,我听许医生说,肥胖其实也是一种精神病。”
“去你妈的!”
眼皮干涩,没有上次的粘稠感,但我还是睁不开来,我看到一所哥特式的教堂,很多很多的小朋友在草地上玩耍,滑梯,木马,跷跷板,除草机从我的身边晃过,然后我看到了一个特别的男孩,他跟我一样,黄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我暗自欣喜自己终于不是这所孤儿院的异类了,黄头发和蓝眼睛的孩子们从来不跟我玩,也没人跟我睡一个床架,他们觉得自己的血统高贵,从来不让我这个所谓的低贱人触碰他们的东西,但此时,我看到了他,觉得事情变得会有转机,我们牵了手,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现状并没什么改变,无非是一个人的孤立变成了两个人的孤立。
有一天,我们坐在教堂后面的巨大铁架上,偷看着从牧师的房间里顺来的书,有些英文实在复杂,我们就选择跳过,或者给它赋予我们自己想要它表达的意思,我们常常幻想,我们会创造出一个平等的世界,那个地方有我们创造的语言、货币、法律、巧克力糖果,我们时常争辨那个世界里是否应该留有婚姻这个选项,但他每次都是否认的,他说,尽管深爱的对方结婚生子但到了最后还是会丢弃孩子,我觉得他是被父母抛弃的,所以才这么的痛恨婚姻。
卜全合上了书,理了理他头上的鸭舌帽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你在这里快乐吗?”
我摇摇头。
随之他抓起了我的手,他的年纪要比我大那么几岁,手掌也要大出许多,我的小手在他的手里藏着,很暖和,他说:“我们逃走吧!”
“逃走,艾德会用腰上的皮鞭打死我们的,还有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能逃到哪里去?”
“我们回东方,但不是现在,我们可以先逃到莫斯小镇,从那里找份工作,攒足够的钱,就能买起船票了。”
“我们为什么不做飞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