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悬疑世界·炎热的夜晚》（2）

有蓝色窗框的房间

作者/肖爻悄悄责任编辑/瞿瑞

门被推开了，两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两人头戴扬基棒球帽，身穿白色卫衣、蓝色牛仔裤和耐克篮球鞋，脸上的墨镜如同在眼睛处拉下了两小块微型黑板。两人是杀手。

进屋后，他们几乎是同时将右手插进裤袋，握紧手枪，警惕地扫视着房间。半分钟内，杀手以眼神当扫帚，风卷残云地将客厅、厨房、饭厅以及卫生间的各个角落全部清扫完毕。互相点头后，年轻的杀手将目光同时锁定在剩下的那间卧室上。

事实上，半个小时之前，两人就已经潜伏在对面的工厂楼顶上，用高倍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这幢公寓的所有房间。公寓有八层楼，共有四十八个房间。杀手的目标直接明了：有蓝色窗框房间里的人。

四十八个房间里涂着蓝色窗框的，仅此一个。

个头稍矮的尼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巴掌大小的卡片，无声地念了一遍：杀掉位于明媚大道6号公寓楼中唯一有着蓝色窗框房间里的人。旅行期间切断一切通讯工具，五天后回来验收任务。卡片右下角的署名是迈克罗夫特。尼克将卡片移到视线以下，看见维克正握着枪，猫腰潜入卧室。他将卡片放回兜里，紧随维克身后。

卧室简单而整洁，仅仅摆放着一个橡木衣柜、一张单人床和一套桌椅。见此情景，尼克立即皱了皱眉：这间卧室未免简单过头了。对一位职业杀手来说，物品的数量和使用方式或多或少是判断此人身份和性格的重要依据。而这间卧室反映出的信息，少得如同只能接收模拟信号的老式电视机。除了能大致知道屋主喜爱干净整洁、追求极简主义外，尼克暂时还不能推断出任何其他信息。

维克用枪指了指，提醒尼克往床上看。如同望远镜里显现出来的，床上的人正在睡觉。小伙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穿一套灰色丝绸睡衣，尽管处在睡眠状态，梳理得油光的头发也未显示出丝毫凌乱，想必是个讲究条理秩序、追求一丝不苟的人；他的额头高而宽，鼻子挺拔。

维克走到床前，将枪口对准小伙子的太阳穴。像往常一样，在他扣动扳机前习惯将视线投给尼克，让他做最后的断定和审判。无数次行动中，尼克都用眼神下达了最后通牒。而这次，鱼儿在咬杆的最后一刻，尼克却改变主意，拉回了钓鱼线。维克不带任何表情地移开手枪。两人快步走出卧室。

“老兄，他妈的这次是怎么了？”两个杀手来到公寓顶楼的天台上，维克率先将疑问丟给尼克。

“我不知道。”尼克看着维克的眼睛说，”直觉，一种出于杀手的直觉。我觉得这次的行动目标有点像某个熟悉的人。”

“直觉？”维克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老兄，我希望你的直觉别拖延时间。为那个苛刻、古怪、保守的驼背办事，可真他妈的一点都不轻松！”维克说：”没完成任务之前，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一只被悬挂着的铁桶，随时都会被那个只穿皮鞋的驼背来上一枪。”

“迈克罗夫特只穿系带的皮鞋。”尼克补充说。

“没错，系带的皮鞋。帆布鞋和运动鞋就不是他亲儿子，”维克冷笑一声，”另外，不系带的皮鞋也不是驼背他亲娘。”

尼克没笑，表情严肃得像一块硬木板。

“好吧。”维克收起戏谑，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在杀他之前，还需要调查什么？”

几分钟后，尼克在小伙子卧室的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本相册。旅游照和风景照占据了整本相册的三分之二。几乎每张相片中，小伙子都驼着背，弯起一侧嘴角坏笑，顽劣中夹带几分优雅。尼克又打开衣柜看了看，除了挂着一排灰色衬衣、黑色西装，以及一摞叠放整齐的西裤外，衣柜里再无其他，干净得如同一个刚刚刮过胡子的脸。维克则始终把枪抵在离小伙子太阳穴一厘米处的位置，认真盯着他。

“放心吧。他不会醒的。巴迪昨晚跟踪过他。这小子在酒吧里待到今早天亮，喝的酒都能灌醉一头大象了。”尼克说完，拿起相册在书桌前坐下，又摘下棒球帽和墨镜。

“还看相册？”维克侧过头，不耐烦地问，”你是在欣赏世界名画吗？要不，给你一个放大镜？”

尼克不理会维克，低头翻看照片。少顷，尼克站起来，将一张照片举到维克眼前。

维克摘下墨镜，脸上是少有的惊恐表情。

照片有些泛黄，四角中的三个角都已磨损；照片中的迈克罗夫特看上去比现在年轻十几岁。想必十多年前他的穿衣风格和欣赏品味就已经成形了，仍旧是他最爱的黑色细条纹西装和灰色衬衣。他正悠闲地坐在某处的沙滩上，摊开双腿，双手向后撑地，梳得油光的头发已被海风吹乱，脸上挂着鲜有的微笑和欢喜；一双系带皮鞋霸占了大半个镜头。迈克罗夫特侧着头，将全部注意力锁定在半米开外的小男孩身上。小男孩面前堆着一座未完成的沙堡，他正举起小铲子认真地拍着土。

尼克将照片翻过来，凑到维克眼前。背面写着：我和父亲，1999年。

维克额前开始渗出汗珠，手里的枪仿佛变成了一条黏乎乎的鱼。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尼克，却只在那张脸上读出更多的惶惑不安。良久，尼克才做出手势，示意离开此地。

两人再次来到公寓楼的屋顶天台。

“目标是迈克罗夫特十几年前失散的儿子。从他失散的那一天起，迈克罗夫特就在斥重金寻找。”尼克首先开口。

“为什么总得出点岔子？为什么不让我一枪结果他？我他妈的才不管他是谁的儿子！”维克来回踱着步，愤怒地晃着手枪。

“如果迈克罗夫特收尸时看见这个小伙子是他的小乖乖，要被结果的是我们。”尼克平静地说。

“驼背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儿子？难道他疯了不成？”维克停下脚步，面露疑色。

尼克耸了耸肩。

“你以前从不耸肩的。”维克诧异道，”你说耸肩让杀手缺乏威严和果断。”

“无所谓了。”尼克再次耸了耸肩，”老大都能犯错杀儿子，我耸耸肩又能怎样。”

“你确定他是驼背的儿子？”维克知道，在恐惧面前，人们往往不是相信事实，而是逃避事实。

“那小子照片上的笑容简直和迈克罗夫特一模一样。结合他衣柜里的灰色衬衣和黑色西服，还有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以及那张最具有说服力的照片。这一切还不能证明？”尼克反问道。

维克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开始低头擦拭手枪。“要不然，我们试着联系迈克罗夫特，告诉他弄错了，告诉他要杀的人是他的儿子。”维克说。

尼克从口袋里掏出了卡片，念道：“旅行期间切断一切通讯工具，五天后回来验收任务。”

“那是什么？”维克问。

“迈克罗夫特临走前给我的任务卡片。”

“老兄，你不觉得驼背对你特别偏心吗？”维克小心地问，”我的口袋里可没什么临别任务卡片。”

“迈克罗夫特只对掌握他儿子情况最多的人偏心。只是，我恰好是那个人罢了。”尼克收起卡片。

“好吧。你是最棒的杀手。现在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维克说。

“我有办法。”尼克显得信心十足。

杀手是在天黑以后离开天台的。在镇上的一家餐厅吃过简单的金枪鱼三明治，喝过咖啡后，尼克买来了一个背包，里面装着结实的绳索、铁钩、手电筒、油漆和刷子。两人再次来到公寓前，一股气爬上顶楼。

“你确定这样做能行？”维克紧张地问尼克。

“别无他法。”尼克将安全绳套牢在腰上，头也没抬，接着又试了试铁钩。

“选谁？”

“七楼的那个胖子怎么样？”尼克从背包里拿出油漆桶和刷子。

“胖子不错。”维克点点头，“选胖子很好。他都胖得出不了门了。我们可以帮助他解除痛苦。”维克想起从高倍望远镜里看到的那个状似一团巨大油脂物，躺在卧室床上边吃汉堡边看电视的胖男人。他住在七层楼左手边第三个房间内。维克的记忆力很好。

“胖子爱生活，喜欢活着。杀死他不会免去他的痛苦。他怕死怕得要命。”尼克已经装备妥当。他挺了挺身子，把背包里的手电筒递给维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