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醉酒
商陆听到林向晚出人意料的话语时竟是微微一笑，她总是让人措手不及，随后愣了愣。为什么.自己会用总是？
但他很快就把这个疑问抛在脑后，因他不禁想起了刚刚在宴席散去之前，面前的女子调笑驸马说道：“花有清香月有阴，春宵一刻值千金”时眉间的自信，散发出的光华让人移不开眼。可此时，他分明看到了她眸底的哀伤，像是要把悲伤全都藏起来似的，眼前女子轻轻低头，始终保持着谦和有礼的姿态，微微一抬头，她的笑眼微微弯起，仿佛刚才的忧伤没有在她眼底、心底留下一丝踪迹。
沉沉夜风中，商陆的眼中如平底忽起大风，他的眼里是眼前少女温柔的笑意，他的眼眸里倒映着漫天的繁星，深邃，望不到尽头。一头墨发如他身后的瀑布肆意张扬。
一时相对无言，但淡淡的酒香萦绕。
林向晚好奇地打量着男子带她走进的宫殿，有参天大树为其屋栋，粗壮的褐色枝干为屋梁，一看就是千年老树。西夜的空中花园，白梅树墨黑的无数枝丫伸到殿内的湖一侧，枝丫上的梅蕊点点，典雅而浪漫，让原本略带伤感的夜晚都荡漾起一丝柔情。润滑的白梅花瓣白里透红，白净无暇，在夜风拂过，飘转落下，落到了色浓无光的三秋杯中。
林向晚望向那套杯子，杯内光素无纹饰，外壁绘有斗彩山石梅花印纹，间以飞舞的墨蝶，杯内的梅花瓣被清酒冲开，晃晃悠悠飘在酒上。
她朝着他点点头，举杯示意，便仰头饮下。
酒有一点苦涩，但苦涩过后却是荡气回肠的清甜，以前在现代时滴酒不沾的她此时居然因这甜丝丝的味道一杯又一杯地喝下飘着梅花瓣的酒。
“此酒本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林向晚低头无声地笑了，在朦胧间，她抬起了头看向坐在她面前的玄衣男子。
酒香扑鼻，桃花和梅花的清香瞬间侵袭了五识。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春天西郊的山间林野，又好像看见了离开雪霁前往西夜时，最后回头一眼看见的后院白梅。
年幼时，明明是大雪纷飞该窝在被窝中美美地睡上一觉的隆冬时节，二哥和三姐却鲜少站在同一线把她从蚕丝被一把扯出来。无论她使出装作是在风雪中迷路的小狐狸博取同情的杀手锏都没用，她心下十分委屈。
后来睡眼惺忪的她在雪中被二哥三姐拉着在后院撒欢到处跑，记忆定格在晶莹的雪花飘转落在白梅枝上的瞬间。而眼前的酒杯随着她不断往嘴里灌酒而在眼前晃动，成了两三个虚影。
兰衰花始白，荷破叶犹青。
她好像醉了，林向晚迷迷糊糊地想。
商陆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女子宽大柔滑的衣袖顺着她不停往嘴里送酒而滑落，露出皓白的一截手臂，纤细的手指如削葱般娇嫩，她的脸上少女特有的天真与稚气尽数消退，好看的柳眉微蹙着，她喝完一杯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露出了满足的微笑，接着又给自己倒满一杯新酒。
商陆默默看着，她不记得他了吗？露在面具外的紫色眼眸闪过一丝疑惑。
就在这时，她忽然双手撑在桌上，猛地一站起来，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你你叫什么名字？”林向晚望向眼前朦胧的玄衣男子，含糊不清地问道。
他不禁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居然被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吓到了，而且还完全没有戒备。暗暗摇了摇头。
商陆勾唇一笑，清隽眼眸中落了点点柔和星光：“你不是很清楚，我叫什么名字吗？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林向晚啊。”林向晚，是她的名字，她很喜欢这个名字，而且以后也会一直一直喜欢的。
而商陆则是微不可闻地蹙了蹙眉，不对，总感觉，她不是叫这个名字。
“我叫商陆。”清冷如冰花的声音再次响起，飘散到空中。
“噢商陆，”林向晚胡乱地点了点头，“哪个商，哪个陆？”
商陆看着头晕眼花的林向晚，她此时朝他伸出了白皙的手掌，细细的纹路在掌心蜿蜒着，蕴藉着温暖。
他就这样轻轻地牵过她柔弱无骨的手，一笔一划地在掌心写下那两个字。
他的指尖在她掌心划下的时候，她被他身体的冰冷所惊，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但是没有把手收回。
“我知道了。”林向晚朝他嫣然一笑，看了看已经空空如也的零散一地的酒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晚喝得很高兴，谢谢你。”
若是此时林向晚意识再清醒些，便能察觉到刚刚指尖相触的瞬间，商陆不正常地，比她身上还要低得多的体温。
“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此地风凉，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林向晚朝着玄衣男子施了个礼，谁知道一阵金星乱转，硬生生掉了个头，朝着反方向往前倾去，勉强稳住身形。
她的贝齿因略带寒意的夜风拂过而不住颤抖，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朝着向来栖着的朝露殿走去。
桃花酒的后劲真足啊，林向晚眼前一阵眩晕，身形晃了晃，甩了甩脑袋，继续往前走。只想早些睡下。
还好明天没什么事，可以凭着醉意好好地睡上一觉。
空留在亭子的商陆却忽地愣了一愣，正想起身，脚步却猛地一滞，巨大的疼痛袭来，处处肝肠寸断。
好像以前在哪里也曾看到过，属于谁的转身离开的身影。
大概是幻觉吧。他揉了揉眉心，想要消缓那疼痛。
若为寥落境，仍值酒初醒。
回到房间的林向晚，早早歇下了，灯中的火颤颤巍巍攀上灯芯，微弱的光照着沉睡着的她的脸，呼吸均匀，沉沉地进入了梦境。
沧澜神墟，九霄琼林内。
本是沧澜美到极致的仙境之一，此时气氛却很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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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她碰酒的！？”玄衣男子黑着脸，清冷中隐含一丝愤怒的声音在九霄琼林回荡，他平常自持的冷静在看到趴在石桌上傻笑着的绿衣女子时顿时飞到九霄云外。
他刚刚巡查回来，想要找面前这个醉醺醺的女人，结果去到雪照岛时却听她的侍女说她兴冲冲地拿了几壶酒跑到九霄琼林去了。
这人不是不能碰酒吗？怎么在这喝的这么畅快？！
男子眼风一扫，身着雪白无瑕长裙的神女们跪倒一地，心下暗暗叫不好，款冬神女也太会给她们添堵了吧，为什么不趁着神君下界巡视时偷偷喝酒呢，这下被捉包，她们可有苦头吃了，“神君请息怒，我等小辈神力微弱，实在不能拦住款冬神女呀。”
他扫了一眼四处乱倒的酒坛，他抬脚绕过大大小小的酒坛，强忍着怒意，走到绿衣少女身旁。
“你在干什么？”玄衣男子的话中难掩怒气，面色极差，周围的温度又降了降。
“商，商陆，你回来啦。”名为款冬的绿衣女子看着眼前朦朦胧胧的人影，他象征性的墨发如瀑布般倾洒而下。
看到他抿着薄唇，皱着好看的眉头，一双眸子眼中，是千年不化的冰雪。
这好像是商陆发怒的前兆耶，款冬轻轻歪了歪头。若是平时，她早就轻扯他的衣角撒娇了，而此时，她因大醉而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只是冲着眼前的玄衣男子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