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海上繁华梦上》(36) - 海上繁华梦 - 孙家振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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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海上繁华梦上》(36)

二集第一回定归期谢幼安劝友得头彩杜少牧央媒情海茫茫太可怜,续将绮梦证花前。

者回须唤痴人醒,勘破繁华断孽缘。

《繁华梦》初集第三十回,记到杜少甫从姑苏与谢幼安、钱守愚一同至沪,要劝少牧还家。无奈少牧一片痴情钟在久安里颜如玉身上,满心要娶他回去,故与少甫、幼安、守愚同到如玉院中,使他们看看人品如何,缓日好与少甫商量,幼安、守愚从旁说句好话,谅可玉成其事。不料如玉这人,只有少牧入了魔道,听他说出来的说话句句是真,做出来的事情件件是好,落在旁人眼里却多看他不上,反把个没有见过世面的钱守愚引动邪心,生出无数事来。

这初集书写到此处忽然中止,看书的人自然个个欲看下文,就是著书的也断没有半途而废着这半部残书之理。但是近来坊刻各书小说里头,往往有初集未完再续二集,二集未完再续三集、四集,及至看到三集、四集,那书依旧没有收结,以后遂续出许多叠床架屋、不通不接的弊来,皆因书经数续,非出一人,遂把好好的一部原书,反弄了个有头无尾,大是恨事。警梦痴仙著《繁华梦》,本来不愿分甚初集、二集,为的是六十回书篇幅长了,著书的人很费心思,看书的人却最性急,故此先把前三十回脱稿出来,再出后三十回,其实仍旧是一部书,并无正续。况这后三十回书中,要把全书一齐结住,不许后人胡思乱想,再做什么续集出来。喜欢著书的人,只好叫他去另著一部,这《繁华梦》是六十回后无从着笔的了。一来警梦痴仙了却这一部书,深望惊回绮梦,唤醒迷人;二则看书的也好完完全全看在眼内,记向心中,早悟情天,莫缠绮障,那就是《繁华梦》全部的宗旨了。正是:莫言小说荒唐甚,欲唤痴人觉悟来。

痴仙既将著书的本旨宣明,言归正传。却说少牧等在如玉房中坐至天黑,少牧要请守愚到丹桂看戏,写了一张菜单,唤相帮的到聚丰园叫了几样夜饭菜,就在房中便饭。守愚那里晓得堂子里的许多避忌,见菜已叫来,要强拉着如玉坐下同吃。如玉怎肯听他,守愚收了一个没趣,暗怪瞧不起他,脸上有些不悦。少牧觉察,慌与他附耳说道:“钱家老叔,你莫要错怪了人。上海堂子里的妓女,与客人一桌吃饭,不是极熟极要好的不肯,何况客人又有朋友在此,他怎能够同坐下来?那是你初到这里没有晓得,并不是如玉瞧不起人,不给你老人家个脸儿。”守愚心下方才明白。及至吃完夜饭,他因幼安等尚未吃好,说了一声“你们慢用”,把手中那一双银镶牙筷向饭碗上端端整整一搁。旁边娘姨见了,低声说:“不要这样”,替他拿了下来。他却偏要客气,重新又放将上去。如玉看了,又是好笑,又是好恼。后来仍旧由少牧附耳说知:“堂子里不必如此。并且将筷搁在碗上,最是犯忌。”守愚道:“犯忌甚的?”少牧道:“大约是饭碗不许搁他起来的意思,其实却也无甚交代。”守愚始点点头儿,把筷放平。

候众人一齐吃毕,娘姨绞上手巾,擦过了脸。守愚立起身来,要想同少牧等大家到丹桂里去。只因坐得久了,奔跑惯了的人反觉得有些腰酸腿软,故把两手一擎,伸了半个懒腰,被老娘姨一眼瞧见,将手拉住道:“你老人家怎的这样?”守愚道:“伸一个腰没有什么,为甚拉我?”少牧见了,笑对那老娘姨道:“钱老爷是初到上海,随便什么多没知道。好在你们百无禁忌,由他伸个腰罢。”守愚不解,道:“什么说话?难道伸伸腰儿堂子也忌讳么?”少牧道:“怎的不是?堂子里的忌讳最多,不晓得的最易触犯。不但是不好伸甚懒腰,还有坐在凳上不好抱着膝儿,立在门首不好叉着手儿。逢着大小月底,他们多在房里化些锭帛,那化锭的时候,你更不好开句口儿呢。”守愚道:“倘然伸腰、抱膝、叉手、开口,便什么样?你快说与我听,好学些乖。”少牧道:“忌伸懒腰,说是怕客人们半节里头有甚俗语所说‘腰箍爆’的事情,断了相好。忌抱膝,大约是不抱琵琶抱这空膝的意思,在堂子里甚是不祥。忌当门叉腰,说是怕把客人叉出门去。大小月底化锭时切忌开口,说是开了口怕有酒醉客人到来胡闹。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情,偏偏他们最信,说起来真是好笑。”守愚把舌尖一拖道:“原来有这许多讲究!你不说,我那里得知?如今我与你们同在一处,倒要留点心儿才好,讨嫌人是做不得的。”

说毕,又问少牧:“我们此刻可要丹桂去罢?天不早了。”少牧道:“我们本要去了。”分付老娘姨拿各人宽下的马褂过来,如玉照例说声“再请坐坐”,幼安等多说不消。如玉看众人穿好衣服,送出房来。守愚认做他尚要送下扶梯,因让少牧先走一步,自己回转身来,立在楼梯门口,端端整整的将手一拱道:“你进去罢,不要送下来了。”谁知如玉走出外房,早已站住了脚,看见守愚那般恭敬,这是堂子里从来没有的事,忍不住大笑起来,娘姨们也多笑不可仰,说:“钱老爷请下楼罢,我们先生不送你了。”少牧慌把守愚在衣襟上轻轻一扯,道:“你与他客气甚的?他们送客人的规矩,楼下房间送到房门口止,楼上房间送到楼梯口就不下去了。我们快快走罢。”

守愚始又晓得错了,涨红了一张黄脸,随着众人下楼。走到客堂里头,守愚要让少牧先行,少牧那里肯走?引得堂里的许多相帮又一齐发起笑来。少牧急又附耳说道:“堂子里的俗例,这先生是那个客人做的,进去时这个客人在前,出来时一定在后。

颜如玉并不是老叔做的相好,那有我先走的道理。”

二人一头说话,一头举步往外。守愚因与少牧讲话,两眼只顾看着少牧,不提防一只脚绊了门槛,一个倒栽葱,几乎跌出天井外去。幸亏如玉的带房间相帮阿小巧巧站在天井里头,急忙用手扶住,没有跌下。守愚不晓得搀扶他的是什么人,见他三十多岁年纪,身穿二蓝纺绸短衫、二蓝纺绸马裤,手上带着两只金戒指儿,认做是别个先生房里走出来的客人,因连说:“谢谢老兄,对不起你。”倒把个阿小说得不好回言,众相帮一齐忍笑,幼安等也差不多要笑出声来。仍是少牧关照他说:“这人乃是院子里的相帮,你怎与他称兄道弟?真是越闹越笑话了!”守愚听罢,又把阿小瞧了一眼,对少牧道:“这一个人是相帮么?穿的衣服好阔!比了我们家里头相帮的人,真是天差地远,叫我那里认得出来?”子靖笑道:“钱老叔的府上,那里有甚相帮?”守愚道:“怎的没有?每年夏秋两季种稻收稻的时候,舍间相帮的人至少也有四五十个,就是平常日子也有四五个在家,却多是些贫苦之人,身上衣衫甚是蓝缕,不信一到上海,连相帮的也多大阔起来。”少牧笑道:“钱家老叔,你又错了。府上用的相帮乃是些雇工人,自然多是乡间贫户。堂子里的相帮,俗名叫做乌龟,多是无耻男子做的。内中带房间的,必定掮些洋钱,手里头也有很宽转的。方才那个阿小,他只穿一身纺绸衫裤,你还没有瞧见春天里巫楚云家有个相帮,不出去抬轿请客的时候,穿元色绉纱羔皮哩。”守愚听罢,目瞪口呆,暗想今天真是个老大话柄,怎么与妓院里的龟奴称兄道弟起来。虽说上海地方人品夹杂,究竟是自己过于粗心,怪不得旁人个个要笑。偷眼再要看阿小之时,早已一溜烟跑了进去,只得忍着懊恼,与众人走出妓院,同到丹桂戏园。一路上还自恨莽撞不已。

及至到得戏园,少牧要看包厢。守愚因隔夜在天仙看过一角洋钱板位,不甚清楚,包厢也在偏里,不过分个楼上、楼下,认做一样不清楚的,故此一定要看正桌。

遂五个人坐了一桌,直看到散戏才回。少牧假称回栈,要想住在如玉那边。少甫、幼安同说,今天有话商议,可仍住在子靖家中。子靖也因要劝少牧一番,坚留他一同回去。少牧不便推却,与众人送守愚到了满庭芳弄口,叫四部东洋车一同至集贤里去。

子靖恐众人饥了,煮有稀饭,唤李贵买了几样粥菜,请众人吃毕,收去碗碟,其时尚只半点多钟。

少甫先对少牧说道:“牧弟,我有句话今天要对你说:你须留心听我。好在此刻多是自己弟兄,随便什么多可讲得。你自从正月里来到上海,已经半年多了。虽说少年情性,喜欢顽耍的多,究竟也要自己收束。你想出来到今,花去多少钱了?我们弟兄是要好的,没有分家,并不是你多花了钱,我心上边有甚过不过去。但那花柳场中是无底的,这个月花了一百,下个月花二百、三百,他们决不见多,你的钱却渐渐少了。

如今别的不说,只问你带出来的银子可是完了?不知还亏欠人家没有?倘然有甚亏欠,你老老实实的说,我晓得自然要替你设法归还,归清了却不可再去欠人。赶紧与我们早早回苏,免得家中悬望。若说要娶颜如玉,无论如玉,是野草闲花,断断不可娶回家去;况且家中弟妇虽甚贤淑,此事却须与他言明。叫我答应了你,将来怎样交代得他?你也替为兄的细细想想,莫要使我为难才是。”少牧听他说到此处,慌忙用话来截住道:“大哥,这是什么说话!自古道‘妻随夫转’,目今世上的人,只要境况略好,那一个人不想讨个偏房,享些艳福?床头人怎能阻挡得来?若讲分家一事,你我皆因弟兄要好,从没想到这条念头。倘真分起家来,差不多各人有三五万银子。这三五万银子里头,算我花去了三五千,也不过是十分之一。将来娶了如玉回去,你弟妇谅也没有什么。若有与我过不去的事情,我早已定下主意,决不与他吵闹,无非同如玉搬了出来,住在上海,看他怎样!大哥有甚为难?”这一席话尚未说完,旁边恼了子靖,向少牧开口责道:“牧弟,你此言差了。你弟兄好好一家人家,为甚要五花四散起来?甫弟叫你莫娶如玉,是要你及早回心,并非因你多花了钱,与你分甚家事。

就是弟妇那边,甫弟也真有为难之处。你说日后决不与他吵闹,好和如玉搬到上海来住,也不想撇下弟妇在苏,做大伯的叫他怎样安排?不是我今天说你,你向来是个读书明理之人,如何说出这种话来?”

少牧尚待强辩几句,幼安知他脾气,恐防伤了和气,忙止住道:“李大哥的说话一些不差,牧弟你要仔细想想。何况如玉这一个人,我看他甚是娇薄。你当真要讨个偏房,收拾邪心,不妨留下心儿讨一个小家碧玉,少甫大哥谅无不允,弟妇也不至有甚醋心。独有堂子里的妓女,一则杨花水性,万万讨不得他;二则起居服用,在堂子里习惯自然,嫁了人如何熬苦得来;三则上海地方妓女更与别处不同,往往有欠债满身,不能过去,因借嫁人为名,替他还清宿债,不上一年半载,依旧重堕风尘,他们名为‘忽浴’。别的不要说他,但看林黛玉、陆兰芬、张书玉、花翠琴等这几个人,那一个不是嫁了又嫁?若要守得住的,曾有几个?四则妓女常技,做了一个客人,只要这人有几个钱,要想他用在身上,不得不下些骗功,说个嫁字,骗得他心里热了,好把整千整百的银子弄他出来,其实是句有口无心的话,等你一朝金尽,他便反面无情,认得的乃是银子,不是客人。凡是略聪明些的人,岂可执迷不悟?五则巫楚云那一节事前车可鉴。我在上海回去的时节,你心上何等着魔?只认是一心嫁你的了,为甚不多几日,听你说就闹出潘少安的事来?幸亏当初你银子不便,没有娶成,倘真娶了回去,必要弄到个不堪设想,岂不是桩话柄?如今别话休提,我与你正月里从苏州出来,原说一月半月就回去的,现在不知不觉已是半年多了。古人说:‘凉亭虽好,终不是久居之地。’况乎住在上海,又没些正经事情。我想目下中秋已近,你必有些未了事情,这几天你好赶紧了去,待到中秋一过,我们能十六早上动身最好,否则迟至十七开船,十八回家,巧巧出门了足七个月。以后你真要纳妾,就在苏地托人,不拘银子多少,选个绝色女子。倘仍喜欢出门游玩,杭州的事情未了,少甫大哥本来尚要前去,我也想到西湖顽顽,三个人再好结伴出来,岂不甚妙?”少甫、子靖听了,彼此点头称是。少牧却脸上红一阵、紫一阵的,大不为然。等到幼安讲完,冷笑一声,说道:“若照安哥说来,堂子里的妓女难道竟没有人娶,也没有真要嫁人的了?这话我可不服。”幼安道:“娶的人何尝没有?真要嫁人的妓女我也不能说并无其人,不过像颜如玉、巫楚云那般人品,我看一定娶他不得。”少牧道:“楚云不必说了,那如玉有甚娶不得他?”幼安道:“如玉我虽初次见面,只看他与钱家老叔讲几句话何等轻薄,与我们讲几句话何等用心,与你讲几句话却又何等装腔做势!当着四个人的面前,已分出三般举动,平日间的做人不问可知。若还真正娶得真要嫁人的人,我们也不阻你了,你心下须明白些儿。”少牧听幼安说坏如玉,更气得脸色通红,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子靖又在旁顺着幼安的意,劝他十六一准动身,即使将来还想到申,不妨回去一次再说。少甫也与子靖、幼安一样说话,要他答应回家。直说到四点多钟,少牧一个人讲不过三个人理直,只得说:“天要明了,我们睡罢。娶与不娶,回去不回去,缓天再说。”始各上床安睡。

少牧睡了下去,那里能睡得熟?翻来覆去一回,已见天光大亮。想起如玉那边两夜没到,第一夜是晓得的,昨夜却不知怎样盼望,恨不得生了双翅,立时飞到久安里去,睡在一床。又想:娶他的这条念头,看来软做是做不成了,除非预先在上海借所房子,等到中秋一过,先把他娶了出来,那时生米煮成熟饭,如玉已姓了杜,怕少甫不许他日后入门?更怕幼安、子靖拦阻什么!但恨这件事一齐做净,至少须要有二三千银子在手,方可干得,这银子却从那里头来?想到此处,更觉得十分焦燥,在床上坐了起来,微微的叹一口气,把眉头连皱数皱。忽然想了个拆空心思的主意出来:皆因这二三千银子为数大了,少甫不肯拿他出来,别的地方没甚设法,只有去买张吕宋票儿,倘然侥幸中了头彩,那时莫说一个如玉,就是再讨三个、两个,三万两银子却还绰绰有余,岂不是个绝妙念头!不觉又自己欢喜起来,仿佛已经中了头彩一般,在床门前闲走了几步,洋洋得意。

少停,听楼底下扫地声响,知李贵已经起身,索性不要睡了,轻轻的踱出房门,步下楼来。叫李贵倒脸水,洗过了脸,顿时要买吕宋票去。李贵说:“二少爷起来好早,有甚事情?”少牧只说:“今早约个朋友在大马路一壶春茶馆里头有句要话,故此立刻要去。你老爷和杜大少爷、谢大少爷停刻起来,同他说声:今天晚上没甚事情,我不来了。倘然有事,明后天来也说不定。”李贵道:“可要用些早膳?”少牧道:“不消得了。我到一壶春,有最好的出笼馒头。”说毕,起身就走。李贵送出大门,上好了闩回身进内,伺候主人与少甫、幼安起身,照着少牧的话说知。少甫皱眉道:“他那里有甚要事,分明是昨夜我们劝了一夜,不但忠言逆耳,反有些与我们远避的意思。这却如何是好?”子靖、幼安也甚担心,暂且按下慢表。

再说少牧出了李公馆,叫了部东洋车到棋盘街下车,一心去买彩票。但见那彩票店连一接二的开得如鱼贯一般,足足不下百十来家。招牌上的店名,一家家讨着谶语,多是必得、必中、必定中、必得财、必得彩、同发财、鸿福来、鸿运通、鸿运来、同得利、大有利、万倍利等字样,不知买了那一家好,没了主意。后想彩票乃是横财,见鸿运来的店门口挂着一块纸糊招牌,那牌上写着“头彩尚在,请发横财”八个大字,这“财”字故意横写,笔墨又大又粗,少牧看了触动念头,暗道:就是这里买罢。走上阶去,店中柜台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人,笑迷迷口尊:“老板,可要发财?明天马上要开彩了。买全张还是半张?”少牧本来要买几张全号,做个指望,谁知开彩近了,全张多已被人裁散买去,剩下的十数张原张,那号数多是一百多号,或数十号,心上不甚合意。又看半张里头也没张对意号头,遂想不如随手买了几张条头,再到别处买罢,因一共买了念条,也有一号一条的,也有两号一条的,最多是四号一条,付了十二块洋钱。店家收了,问明姓氏住处,连票子上号数一并写在帐簿上面,预备将来得彩好去报喜。少牧得意洋洋的拿了这二十条彩票回身向外,又到斜对门必定中里头买了两个全张,一共二十四块洋钱。将票叠做一处,藏在身畔。看那店里头自鸣钟上已是八点半了,一夜没有睡觉,此刻未免有些疲倦。要想到如玉那边去睡。只因疼惜如玉此时没有起来,惊醒他心上不安,况怕睡到饭后,少甫等众人来寻,说起来太觉着魔,未免人言可畏。不如竟回栈里去睡,他们来说得响些。主意已定,当下决计回栈。

车夫见主人回来,好得床铺已收拾过了,只把被头略略摊过,伏侍他上床便睡。

这一觉甚是酣畅,直到少甫、子靖、幼安三人吃过午饭同到如玉院中寻他不见,找至栈中,方由车夫唤醒。少甫问早间究到那里去的,这般要紧。少牧仍说往一壶春寻友,并没提起别的事情。少甫不信,再三盘问。方说因吕宋票开彩在即,到棋盘街买了几张票子,倘然侥幸中了大彩,一来好把花去的钱拿他回来,二则我还有用处。少甫笑道:“牧弟,你真是呆了!吕宋票月月开彩,买得到大彩的能有几个?你花了几千块钱,为兄的并没抱怨,不过要劝你从此以后早早收心,何苦去买甚彩票,想这镜子里的钱财?但不知你买了多少。”少牧道:“买得不多,只有两号全张,二十条散票,大哥请看。”说毕,在身畔把票子取将出来,双手递与少甫。拆开观看,见内中有一万数千号的,也有一千数百号的,也有数百数十号的。子靖道:“本月分的彩票乃是双张,不要花三十六块钱么?”少牧道:“一些不差。”幼安道:“双张与单张有甚分别?”子靖道:“吕宋票一年有两次双张,乃是西历六月与十二月,每张可得双彩。

譬如头彩得洋三万元的,双张乃是六万。这回牧弟买的是九月票,闻得吕宋国君因各国在上海通商今年五十年了,大家要在九月里起个盛会庆贺,故此这吕宋票放做双张,那是难得的事。”少牧道:“原来各国在上海通商今年五十年了,怪不得人家多说下个月上海有个胜会,很是热闹。”众人谈谈说说,天已薄暮,子靖邀到万年春去夜膳,少甫把彩票折好,递与少牧收起,大家到万年春。少牧因这夜一心要住在如玉那边,不愿意再和少甫等到李公馆去,故在席面上有意多吃了几杯皮酒,假说醉了,先自回栈。挨至十二点钟,少甫等一个不来,估量着多回去了,独自一人溜至如玉院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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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宵易过,明日午后起身,正与如玉在房吃饭,忽见车夫跑进房来说:“二少爷果然在此!鸿运来彩票店里有人在栈内报喜,说昨天买的彩票今天中了彩了,快请少爷回去。”少牧闻言,这一喜真喜得心花怒开,把手中的饭碗一放,直立起来。正是:

横财何幸交鸿运,好梦从教遂蝶痴。

要知杜少牧中了彩票可能讨娶如玉,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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